可是宋楚宜却直觉的知道不能等到明天,于妈妈既然敢豁出命来做这几乎活不成了的事,肯定是抱定了必死的决心,若是守夜的婆子们一个疏忽,说不定人就没了。
“祖母”她低头看了看弟弟,一时有些下不定决心。可能是因为刚遭遇过大火的原因,宋琰把她的手攥的紧紧地,这个时候抛下宋琰她实在是做不到。
大夫人也劝她们都先回房去休息,尤其是黎清姿,她怀着身孕还不到三月,胎像又有些不好,此时若是再出个什么不好,那可真是哭都没地方哭去。
“青桃,今晚你辛苦一晚上。”宋楚宜定了定神,偏头去看着青桃:“跟红玉一起去陶然居盯着,务必不能叫于妈妈寻死。其他的,明天再理论。”
月亮隐进云层里,宁德院外明晃晃的两盏牛皮宫灯散发出昏黄的光,宋楚宜看着惊魂未定的宋琰,只觉得有满心的话想说,偏偏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她重生以来到现在,一直殚精竭虑的替他打算以后,可是偏偏就是忽视了现在。若是这回宋琰有个不测
愧疚与自责叫她真的半个字也说不出来,良久之后她的眼泪才落在手上,看着宋琰声音低低的道歉:“对不起阿琰,对不起。”
宋琰反倒笑了,他如同千百次做过的那样,伸手拉住了宋楚宜的手:“阿姐,我知道你不是不喜欢我。”
小时候每每一同玩游戏,因着被李氏调唆的缘故,宋楚宜总不愿意带着这个缠人的小尾巴,总是将他推到另一边去,嫌他是个累赘。
可是从崔家回来以后,宋琰却渐渐的发觉了不同-----每回去老太太那里请安,宋楚宜必定坐在他旁边、他和三哥在湖边打雪仗,回院子就有徐嬷嬷送来的热热的鸡汤还有驱寒的姜茶外祖母还有舅母都曾经告诉过他,他同姐姐是崔氏唯一留在世上骨肉相连的姐弟,要相亲相爱共同扶持。
他不是很爱说话,平时除了跟三哥亲近一些,并没有别的玩得好的兄弟姐妹,唯有对六姐这个亲姐姐,永远怀着最亲热的心意。
“你又不能未卜先知,这件事怎么能怪你?”宋琰仍旧有些苍白的脸上绽出明亮的笑意。
第一百二十章 交心
宁德院里种植的竹子迎着风飒飒作响,苍翠欲滴的绿色在灯笼的映照下格外叫人心安。一点儿不似今晚松涛苑的惊涛骇浪。
宋琰略微直起身子往窗边看了一眼,他曾经在晋中时时时刻刻放在心上惦念的亲姐姐,此时似乎有些疲累的倚着窗柩,细密卷翘的睫毛盖住眼睛,瞧不出她此时是什么表情。
可是宋琰却福至心灵的察觉到,自己的姐姐,其实是在哭的。
他鼻腔忽的似乎被什么堵住一般,觉得有些难过,又有些害怕,他仰起头看着宋楚宜,神色诚恳而认真:“姐姐,你是不是很怕我?”
过去的几个月里,李氏常常有意无意的暗示他宋楚宜对他并不喜欢,常常避着他。不喜欢不是真的,厌恶定然也不可能,可是常常避着他,这却是真的。
他后来常常想,他在晋中的一年多,姐姐在府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是不是也要被李氏耳提面命,说崔家并不在乎她,连顺手的人情也不愿做,扔她一人在伯府里浮沉。是不是也因为这样,姐姐心里有了疙瘩,才不喜欢接近他?
宋楚宜猛地摇头,随即却又怔怔的站着像是一根木头。
上一世的自己常常为了没能一起去崔家而心怀怨恨,那种被抛弃的感觉整日整夜的化作梦魇缠绕在左右,叫她常常泪湿枕头。
可是后来她忽视了的弟弟却是唯一还记得她,在乎她的人,在她受尽冷眼的时候分出本来就不多的银钱来照顾她,替她打点
到了这一世,她却时常近乡情怯,每每看见宋琰干净透彻的眼睛,都觉得自行惭秽他是她唯一的弟弟,可是那么长的岁月里,自己从未能帮他做些什么。连他的生死,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别人决定她于心不安,她心中有愧,因此面对此时尚且如一张白纸的宋琰,都总觉得心虚害怕从而躲避退让可他们本来该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啊。
宋琰年纪还小,可是对宋楚宜却有极强的保护欲,大概是崔家教导的原因,他从来就知道同样的称呼,宋楚宜却是与宋楚宁不同的。
就像此时,明明他刚刚才一只脚踏进过鬼门关,却已经急着安慰起了宋楚宜:“姐,我知道你在忙什么,舅母昨日来看我的时候都告诉过我。你别着急,我说着玩的”他探起身子抓住宋楚宜的手,带着些讨好的冲她笑:“你替我挑的小厮很好,这回也是他教我躲在水房,用湿布蒙住口鼻,也是他大喊着引来了秦叔叔。我知道你其实很关心我的,外祖母说,我们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弟,这世上没有人比我们更亲近了。”
宋楚宜哽咽着说不出话,坐在宋琰炕边的锦杌上连连点头。
是,这世上再没有人比她们更亲近的。
“以前是姐姐不好”宋楚宜一下一下的抚摸他的头,像是已经做了千百次那样顺手:“以后姐姐不会了。阿琰,外祖家当初只接你去,实在是因为你年纪还小,又是男丁,更加需要照顾,你不要因为这个就觉得对不起我。这本来就是应该的。”
一下子把亡妻留下的一双儿女全部丢给外祖家养一年半载,任是谁也担心名声上过不去,宋家坚决不肯放两个同去。崔家也是没办法,才选了年纪比较小的宋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