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总,您看我们这个工程的合约……什么时候能有个准信儿呢?”中年男人小心翼翼地问,他屁股落在沙发上,可还是点头哈腰的状态。
宽大的楠木办公桌后,四米高占据整面墙的楠木书架下,挪威产的Stressless真皮办公椅上,年轻女孩心不在焉地说:“我们再研究研究,你们也再考虑考虑报价。”
女孩穿一身Dior的黑色套裙,蹬一双细高跟的红底鞋,长发盘在头顶,戴一副细框眼镜,一双素白的长腿翘着二郎腿,妩媚动人,却又杀气腾腾。
中年男人心知毕竟是老苏的女儿啊,年纪虽小却不好对付,只得起身说:“那苏总我们就等您的消息,报价方面我跟你父亲是好朋友,能压我回去再压压看。”
女孩这才粲然一笑:“辛苦赵叔叔跑这一趟,您跟我爸爸是好朋友,我算您的侄女儿,您还是叫我晓樯吧,叫苏总太见外了。”
中年男人出去了,诺大的办公室里忽然空了下来,苏晓樯疲倦地靠在办公椅上,用藏在嘴里好久的泡泡糖吹了个超大的泡泡。
这时候手机响了,泡泡破了,啪地糊在她化了妆的小脸上。
一看来电人的名字苏晓樯就皱眉,可最终还是只有按下接听键,用欢喜无限的声音说:“杨局长,什么事情您亲自给侄女打电话啊?”
“啊,好啊好啊,有空一起见个面……行的话当然就交往啦,我也想要男朋友嘛……辛苦杨叔叔还总记挂我……您把他说得那么好,我真是等不及要见见他了,不过我这两天真是有事,您看这外面不是下大雨么,我们企业要做好排水保安全的工作……好啊好啊,我闲下来一定约,杨叔叔再见。”
这边电话刚放下,那边传呼机里传出秘书的声音:“苏总,提醒您今晚您叔叔要来跟您见面。”
“我哪个叔叔啊?是来跟我要钱的?跟我要项目的?还是要给我介绍男朋友的?”苏晓樯没好气地说。
“您的亲叔叔!要钱的那个。”
“收到!妥了!”苏晓樯结束了通话。
这就是苏晓樯如今的生活,坐在这间本属于她老爹的办公室里,应付各路叔叔阿姨。
自从她中断学业回来接管这个家族企业,她就成了一块肥肉,这并不是说她变胖了,而是说谁都想咬她一口。
工程报价虚高的赵叔叔其实是个好人,也就建一条传送带多问她要了400万块钱,苏晓樯心里清楚但不说破,给他个修改报价的机会,如果赵叔叔只是想多赚200万,苏晓樯就放点水了。找她借钱的亲叔叔也好对付,十万二十万的钱如今不在苏总的关心范围内。可怕的是给她介绍对象的杨叔叔、谢阿姨、安主任、肖书记……这个名单就这么长,相亲对象的名单长度可想而知。
这些才是狮子大开口的,吃掉苏晓樯,就吃掉他们家的所有产业,苏晓樯是独女。
偏偏这些人还不能得罪,都是关系户,没了这些人,他们家的生意也转不起来。苏晓樯开始都是满口答应,然后找机会推诿,有时候迫于无奈也去跟人见个面。
半年里她走马观花地见了这座城市里的各路英豪,其中最顺眼的倒是邵公子,邵公子很坦白地说:“我觉得你不会看上我,你那么高,比我还高半个头呢,我也觉得你不咋样,你一点都不温柔。大家都是迫于介绍人的面子来这里,不如当个朋友,今晚好好吃顿饭,明天就给介绍人说没看上就行。”苏晓樯很高兴,破例跟相亲对象喝了一瓶红酒。
所以那天见路明非她喝多哭了,未必全都是因为她暗恋了路明非整整高中三年,也是因为她悲戚那无忧无虑的日子再也回不来了。
真想念啊,那些春天和秋天的傍晚,女孩们不约而同地坐在篮球场边的看台上,等着看路师兄来打篮球,那些日子空气都干净得如同洗过。
苏晓樯甩脱高跟鞋,把光脚翘在办公桌上,趁着接下来的半小时没有安排准备打个盹……这时候电话又响了。
看了一眼来电人的姓名,苏晓樯愣住了,柳淼淼……真见了鬼了,这个小贱人好久不跟她联系了,因为路师兄两人吵了一架。
不过如今大家都是大人了,自然不好还生小女生时代的气,苏晓樯接通电话,没事人似的说:“哟,很久没你消息了啊?最近好么?”
“苏晓樯你快来想想办法!他们把路师兄关进精神病院了!”柳淼淼根本不跟她客套,“我跟陈雯雯在这里说半天了人家就是不让我们进去!”
苏晓樯腾地站了起来:“你们在哪里!告诉我位置!”
她踩着高跟鞋蹭蹭蹭地冲出办公室,说赶快给我准备车!秘书说苏总您一会儿还要见您叔叔的!苏晓樯头也不回说50万以内你做主,叫他立字据!
游戏关卡“昆古尼尔之光”,第101次LOAD,黑夜,暴风雨,高架路。
路明非驾车狂奔,诺诺坐在副驾驶座上,大口地穿着粗气。
“我说你那支火箭筒到底从哪里摸出来的?没有它我们可真冲不出来了。”诺诺说。
“地下捡的,我一低头,就看见它躺在地下呢。”路明非随口说。
他们刚刚冲出黑影的包围,正向收费站驶去,对于诺诺而言刚才的那一战真是惊险,路明非准确地射出火箭弹引发了连环爆炸,他们趁机脱离战场。整个过程中诺诺几乎没发挥什么作用,全靠路明非带着杀出重围。
简直像是排练过的,黑影们自己往路明非的刀口枪口上送,路明非行云流水地挥舞刀枪,还用打空的火箭筒抡飞了好几个,动作像是打高尔夫球那么帅。
诺诺惊呼说这是学院特训的结果么?这什么鬼特训我也想参加一下!
路明非说没问题没问题,要是我们还有命逃出去,回学校就给你安排这种特训。
“我们现在去哪里?”诺诺问。
“跟我走就行了,这不是我老家么,这里的路我熟。”路明非说着道边停车,“你等我换个备胎。”
“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换备胎?”诺诺吃了一惊,“我们还在尼伯龙根里没有逃出去呢!而且这种车用的不该是防爆胎么?”
路明非推门下车,顶着雨跑向车尾,“确实是防爆胎,但是车胎受伤过重还是没法撑太久,我有预感接下来我们要跑很长的一段路。”
他打开后备箱,拿出备胎和千斤顶,钻进车肚,熟练地把千斤顶支了起来,开始更换右后方的轮胎,轮胎的内侧有一道很深的伤痕,不更换的话这台车能跑到城市边缘都勉强。
正是因为这只受伤的胎,在第一次进入噩梦的时候他们未能逃脱,上铁桥之前有一连串减速带,这只受伤红血的轮胎在减速带上耗尽了最后的生命然后炸掉,接下来就是迈巴赫失控翻车,昆古尼尔到来。
之后好几次这条胎都爆,路明非终于痛下决心,停车做了检查,这才发现了车胎内侧的伤痕。
类似这样的“隐藏危机”在这个游戏里还有很多,比如你要是没能在某个时间点之前经过收费站,收费站会封路,碗口粗的铁柱从地面里升起,就是迈巴赫也撞不开。
CBD区也会积水,一旦积水某些路段就不能通行了,路明非只能想办法绕道,然而绕道就耽误时间,而时间非常紧张。
“你饿不饿,这车里居然还有果仁!”诺诺在车里喊。
“你吃吧我不饿!”路明非大声回答,同时心里默念着拆轮胎的流程,1、2、3、4、5……他原本也不会装卸轮胎,愣是在游戏里就着说明书学的——通常车主都会把车辆的说明书放在车里——代价是那次LOAD他就学会了个换轮胎。
他有点心急,这次他玩得不错,抢回了不少时间,即使算上换轮胎也能在封路之前通过收费站,虽然还是不能确定会不会有新的突发事件,但总得来说成功率很大。
越心急越出事,最重要的那颗固定螺丝刚被拆下来就从十字改锥末端掉落,骨碌碌地滚向路边,在路明非来得及抓住它之前,它滚下了高架路,消失了。
路明非呆呆地看了两秒钟,忽然放声咆哮说见鬼见鬼见鬼!真他妈的见鬼!
车里的诺诺正吃果仁呢,那是她从手套箱里翻出来的,吓了一跳,果仁散落一地,她从未见过这个师弟发出这样暴怒的吼声,那站在高架路边提着扳手的身影,弯着腰浑身湿透,简直就是一头走投无路的凶兽。
她心说怎么了怎么了?这是怎么了?有人抢了他吃的么?
这一刻时间暂停,迈巴赫后座的车门打开,小魔鬼好像一直都坐在后座上似的,现在他从车中走出,缓步走到路明非身后。
“哥哥你累啦,我就说嘛,最后击垮你的,是你心里的疲倦。”路鸣泽轻声说。
“这个游戏……真有完美结局么?”很久很久,路明非才慢慢地抬起头来,“无论我解决了多少问题,总有新的问题出现,无论我试多少次,师姐都没法越过那座桥。这里看起来没有墙,可好像四处都是墙,我怎么跑都会撞在墙上。”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历史上确实有人避开过昆古尼尔,但我并不清楚那是怎么实现的。”路鸣泽说,“魔鬼的能力也不是无限的。”
“这一次我放弃了,一会儿你重置吧。”路明非嘶哑地说。
“师姐还在副驾驶座上,等你修完轮胎回去呢,”路鸣泽转身看看那个从车里探出头来的女孩,她抓着一把果仁,果仁从指缝里散落,悬浮在半空中,表情是“吓了一跳”。
“没有车怎么离开这里?”路明非疲倦地摆手,“丢了那个螺母我连轮胎都装不上去!重置吧。”
“哥哥你注意到了么?之前的十次LOAD中你有六次都是中途放弃的,甚至看不到你师姐遇险,你就叫喊着说放弃放弃。”
“你不就是要说我心累了么?是啊,我心累啊,可心累又怎么样?”
“你真正觉得心累,是在你见过那个邵公子之后,”路鸣泽说,“那家伙兴冲冲地走了,可你却更累了。”
“你一定是我肚子里蛔虫变得小魔鬼。”路明非忽然不暴躁了,轻轻地一笑。
“那个邵公子是你的情敌吧?或者说,‘同情兄’?”
“你还知道这个词呢?魔鬼也读《围城》么?”
“嗯,赵辛楣说的。”路鸣泽耸耸肩,“那家伙一脸臭屁的模样,我看他都有点不顺眼,不如我帮哥哥你打他一顿,这顿算我账上。”
“免啦,我又不讨厌邵公子,人家来医院里看我呢。”路明非说,“而且你为什么要打你的同情兄呢?”
“可哥哥你见了他之后很难过,我不想我哥哥很难过。”路鸣泽固执地说。
路明非看了他一眼,小魔鬼有时候真像个孩子,那种孩子受了欺负要去报复的神情,不像是伪装的。
“谢谢,可我真的不讨厌他。”路明非说,“我只是忽然明白了两件事,第一,我不是师姐从水帘洞里带出来的唯一的猴子;第二,是我需要师姐,不是师姐需要我,我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
“你师姐四处收养猴子这毛病得改,她总不能带着一串猴子嫁给恺撒吧?”路鸣泽说,“她倒是很侠气很仗义,可是对谁都不好。我不是说了么,你师姐是个笨蛋,自以为是的笨蛋。”
“可我还是很感谢她把我从水帘洞里领出来,否则我也不是现在的我。”路明非低头看了看,自己那身湿透的西装和风衣。
“我以为你会后悔接受卡塞尔学院的录取通知书,否则你不会那么难过,你生活在这座不大的城市里,不知道外面的事,也许有时候有点郁闷和孤独,但不会那么不开心。”路鸣泽说,“其实人傻蛮好的,古希腊有个哲学家说,世上第二好的事情是在出生的瞬间就死掉,唯一比它好的是根本没生下来。人就是这样,懂得越多越会吃苦,可人还是想懂得更多。”
“不后悔,”路明非说,“要是没去卡塞尔学院,我不会认识师兄师姐和老大,也不认识芬格尔那条败狗,还有象龟兄弟俩……还有绘梨衣。现在的不开心就当是我为认识他们支付的代价吧,我觉得值得。”
“哥哥你这么说话我可真害怕,你别又做出什么发疯的事情来。”小魔鬼转着眼珠子。
“我之前心里其实是有很多不可告人的念头,”路明非不管他,自顾自地讲了下去,“我总追着师姐跑,是因为我觉得我那么喜欢师姐,喜欢得都难过了,凭什么我不能跟师姐在一起?老大生下来就什么都有,老大没有了师姐还有很多女孩可喜欢,而我就只有师姐。可我忽然觉得我错了,那只是我一厢情愿而已,其实我并不是一无所有,只是我眼里只看到了师姐。绘梨衣喜欢我,可我就看不到……退一万步说,就算我一无所有,师姐也没必要可怜我,是我需要师姐,不是师姐需要我。我跟着师姐我才安心,师姐嫁给了老大师姐才安心,如果我安心了师姐就不安心,总有一个人要付出代价。我想着要打断婚车的车轴,那是我最自私的一面,真不知道师兄那么正直的人怎么还会支持我……”
“你师兄那个人其实一点都不正直,他护短得很你不觉得么?”
“你终于肯跟我说师兄是真实存在的了?”路明非惊讶地抬起头。
“其实早就对你透露了只是没明说而已,”小魔鬼耸耸肩,“好吧好吧,楚子航是存在的,只是其中出了点问题你必须把他找回来。”
路明非无声地笑了:“那我就放心了。”
“歇会儿继续?”
“问你件事,确实是奥丁毁了那架飞机,对吧?”
“没错啊,通过地面积水作为界面,它在一瞬间让尼伯龙根强行侵入现实世界。”
“渡船早就不能用了,现在能够出入的只有高速公路,而高速公路正在接二连三地封路,我们正在被尼伯龙根包围对么?”路明非轻声说,“与世隔绝。”
“哥哥你猜得没错,这是尼伯龙根对现实的大规模入侵,但普通人是无从觉察的,受影响你也只有你们这些流着龙血的家伙。”
“奥丁就要来杀师姐了,对么?”路明非自己也蛮惊讶的,他居然能很平静地问这个问题。
也许是死亡看得太多了,他在反复的梦境重置中看诺诺死了上百次,可如今诺诺是真的就要死了。
“没错,挣脱束缚强行进入现实世界,对奥丁来说也不是容易的事。”小魔鬼点点头,“它要来杀你师姐了,昆古尼尔已经锁定了她,只是需要一个机会出手,而你还没能找到办法解除那个锁定。”
“让矛掷出,却不让它命中,这样就能解除锁定,对么?”
“是啊,可偏偏那支矛是神话中的BUG,投出就一定命中。”
“如果那支矛真出手,我会帮你想想办法啦,不过说实话,我也没把握。”
“谢谢你,路鸣泽。”路明非歪着头看他,“到底为什么你要叫路鸣泽,这不是真名对么?你故意要用和我堂弟一样的名字。”
“不是,我真的叫路鸣泽。”小魔鬼摇摇头,“在你生命里一直有个路鸣泽陪着你,但那是我,不是你叔叔家里的胖小子。”
路明非不再问了,问了也白问,小魔鬼的口风极紧,不想说的一句都不会多说。
他转身走到车边,捡起那些浮空的果仁,把它们一粒粒地塞回诺诺手心里:“师姐,放心吧,你不会有事,我一定会想出办法的……我改主意啦,不再说什么打爆车轴的蠢话,我要参加你的婚礼,看着你穿着白色的婚纱捧着橘子花,走上幸福的红地毯……没准你还会把花球扔给我呢。”
路明非还没睁开眼睛,就听见女孩们嚎啕大哭。他心说这是怎么了?这是葬礼么?好像有人趴在自己身上,感觉自己才是那个被送葬的人。
安眠针的药效还没完全过去,他费了老鼻子劲儿才把眼睛睁开一下,视野由模糊到清晰,第一眼就是陈雯雯那哭得梨花带雨的脸。
“路师兄你醒醒啊!路师兄你跟我说句话!路师兄他们把你怎么了?”陈雯雯是真的很难过,那种失去了最重要的人、心里空了一块的难过。
路明非一直都知道陈雯雯情绪敏感,往往看着书就悄悄哭了起来,可她从不在路明非面前流露这一面,每当这种时候路明非想过去安慰两句拉近彼此关系的时候,陈雯雯就迅速地擦擦眼泪抬起脸来说:“不知道怎么眼睛干得很。”
他从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有这福气,让陈雯雯为他哭得那么伤心。他莫名其妙地笑笑,又有点不忍心,就伸手摸了摸陈雯雯的头,有气无力地问说怎么啦?我不好好的么?
这边陈雯雯刚刚露出喜色,那边苏晓樯还在走廊里怒骂:“叫你们院长给我滚出来!你们给我师兄注射了什么?我师兄分明很正常你们把他关在精神病院,你们今天不给我一个解释我绝对报警抓你们!算医疗事故还是算刑事犯罪,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师兄醒啦师兄醒啦!”一个穿湖蓝色裙子的女孩去拉苏晓樯。
那是柳淼淼,仕兰中学当年钢琴考级考得最高的女孩,各种联欢晚会的钢琴独奏项目都是她承包了,路明非记起徐淼淼的话,心里咯噔一声。
徐淼淼说柳淼淼跟苏晓樯以前还蛮好的,毕业后因为他路师兄俩人闹翻了,还说幸亏柳淼淼还在学校,否则局面更乱了……现在柳淼淼回来了……
在高中时代,路明非主要惦记着陈雯雯,但也不是没有对着柳淼淼弹钢琴的侧影流过口水,如今钢琴女孩还跟高中时代一样恬静,尤其是那双弹琴的手,美得动人心魄,翻转间似乎有玉色的蝴蝶在指间飞舞。
但是!路明非现在看到她就头大,心说在这个修改过的世界里,他可没跟这三个女孩有过什么“奇妙的”过往吧?
这三个人本质上是情敌,但在听闻自己“住院”的时候会临时放下恩怨结成联盟来医院大闹,看起来跟自己的关系都不错,如果只是同学情,好像说不太过去……
他自己是什么人,他心里是清楚的。
他可不是那位楚师兄,楚师兄坐怀不乱,楚师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楚师兄明知道全校50%的女生都暗恋自己,但依然独来独往……不,以楚师兄的迟钝,应该根本都不知道。
而他路师兄要是在高中年代就那么有女孩缘……他妈的一定会长成一个人渣吧?搂过无数的细腰牵过无数的小手,辣手摧花横征暴敛,路师兄过处……寸草不生!
现在他的冤家们聚在一起了,事情好像要闹大!
好在三个女孩直到现在还是同盟,苏晓樯一听路明非醒了,立刻丢下小护士冲回病房里来,一把抓起陈雯雯,自己抢占了陈雯雯的位置,检查路明非全身上下,问:“路师兄你没事吧?他们有没有虐待你?”
路明非一下子明白了,难怪陈雯雯哭得那么伤心,这些女孩哪里来过精神病院,进门看他穿着拘束衣全身缠着皮带,昏睡不醒,自然想到他是在这里遭受了什么非人道的待遇。
“他没事的,”跟进来的小护士委屈地说,“是他自己老要我给他注射安眠针的。”
“真是我自己要求注射的,跟医生护士都没关系。”路明非也说。
“可你怎么会被关在这里的?”苏晓樯可不愿善罢甘休。
“他初步鉴定精神分裂,住院观察一下嘛,他师姐签字同意的。”
“就知道那什么狗屁师姐不是好东西!”三个女孩异口同声地说。
“他师姐说他精神分裂你们就信啊?”苏晓樯气狠狠地说,“你们医院负不负责任?”
“可他初步鉴定是不太对嘛……”小护士小声说。
她知道苏晓樯是谁,纳税大户,本地工商联和会副会长,虽然年轻,但也是经常跟市长副市长们喝茶的人,小护士不敢轻易得罪。
说起来这个路姓病人还真奇怪,昨夜是另外一个纳税大户邵公子雨夜赶来看他,邵公子丢张名片给小护士,说声别跟病人家属说我来过,就钻进病房里去了,今天傍晚小护士刚吃完晚饭饱困中,就听见气势汹汹的高跟鞋声由远及近,一身Dior的苏晓樯带着两个跟她平分秋色的女孩直冲进来,那阵仗,就差扛着火箭筒了。
小护士想这个病人一定欠过很多债,要么是钱债,要么是情债。
“我确实不太对……”路明非帮着小护士说话。
可这话刚一出口,陈雯雯立刻花容惨淡,难过得像是要哭出来。
“鉴定结果说我好像不太对,但我觉得自己还是蛮好的。”路明非赶紧纠正,“我自己也没把握,就住进来观察观察。”
“怎么可能?”苏晓樯没好气地说,“我看你师姐才神经病!第一眼看到那女人我就觉得她靠不住!”
她张开手在路明非眼前晃动,修长的手指上戴着宝格丽的戒指,很晃眼,“师兄看看这是几?”
“五啊……”路明非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树上七个猴地下一个猴,加起来有几个猴?”苏晓樯又问。
“那得看你是说‘树上七个猴’还是‘树上骑个猴’了,”路明非说,“可能是八个,也可能是两个。”
“我就说嘛!”苏晓樯转过身冲小护士瞪眼睛,“我师兄怎么可能是神经病?你看他回答问题多正常!”
路明非心说小天女你快把包庇纵容四个字写脸上了。
“就这么定了,今天就办出院手续!这种地方怎么能住么?还穿这种衣服?这得多难受?”苏晓樯已经管了半年家族企业,越发地威风凛凛,呼喝小护士就像呼喝自家办公室主任。
“回几位娘娘,地方虽然简陋,不过是圣上登基前的龙潜之所,此处有龙气。”旁边传来一个尖尖细细的声音。
三个女孩不约而同地扭头,瞪着那个三绺长须的神经病。
“半仙你就别捣乱了,速速退下!”路明非赶紧冲这家伙使眼色。
还是三轮叔和党员比较够义气,一人架一边把半仙拖走了,否则半仙还想跟“娘娘们”多聊几句。
“现在还不能出院,必须院长签字,院长今天出差去了。”小护士战战兢兢。
“院长什么时候回来?”苏晓樯横眉怒目。
“可能要一个星期……”
其实小护士知道院长是为什么外出,最近这段时间气候异常连降暴雨,进出的高速公路都封了好多条,尽管市政府信誓旦旦不会有水灾,可还是有不少人去外地旅行或者亲戚家暂避,院长就是溜到上海亲戚家去躲着了。
苏晓樯牙齿紧咬,可一时间也想不出办法,她总不能在医院里公开抢人,要是明天报纸头版头条是《工商联合会副会长、矿业公司女继承人公然医院抢男病人》,这事就不好收场了。
“师兄你饿不饿?我去给你买点吃的?”柳淼淼问。
“我不饿,但我想喝点酒,”路明非轻声说:“还想出去走走,活动一下。”
苏晓樯猛地一跺脚,尖细的鞋跟点地,啪嗒一声,“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不出院行了吧?我不出院我请假!请假条拿来我签字!人我到时候给你原原本本地送回来。”
小护士本来想说谁签字办的入院手续谁才能帮他请假,但苏晓樯都让了这么大一步,她也不便太过坚持,而且她也不觉得路明非暴力和危险,这家伙住进来好几天,只是老想打针有点怪怪的,还有那天看新闻的时候有点异常,其他时候都老老实实的,从未有暴力倾向。
请假条很快就送来了,苏晓樯这边唰唰地签字,那边陈雯雯和柳淼淼已经合力把拘束衣的皮带解开了,穿病号服出门肯定是不行的,可路明非穿来医院的那套西装风衣又因为湿了水皱巴巴的,好在苏晓樯带了司机过来,去商场里新买了一套TomFord回来,成衣跟学生会为路明非置办的私人定制当然没法比,但好歹也算恢复了几分高富帅的风采。
“我晚上回来。”路明非跟三轮叔、半仙、党员还有小护士告了别,带着三个女孩穿越医院走廊,风衣的衣摆和女孩们的裙摆一起飞扬。
此外窗外正是瓢泼大雨,高楼大厦依次亮起了灯。
苏晓樯把司机打发走了,亲自开着她的宾利跑车带同学们去FOX喝酒。
当年他们最喜欢聚会的地方是必胜客,每人都点自助沙拉加芝士最多的那种披萨饼,喝着可乐讲各种社团的事,讲谁谁好棒去学了剑道,谁谁在考托福了,现在他们去酒吧,喝啤酒和鸡尾酒,嚼着杯中泡的腌橄榄,刷得长长的睫毛下眼神闪烁,说不知所谓的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