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明走到尽头,此时的人类远离蓝天和白云足有千年。
人们期待着沃土和甘霖,想要离开暗无天日的地底世界,去到有森林有湖泊的美丽人间重新开始生活。
从地下世界去到外面一共有两个出口,一方出去之后是无边无际的荒芜之地,一方是邪神的领地。人们坚信打败了邪神就能够从那个出口去到美丽的人间,但一千年过去了,依然没有人能够打败祂。
直到“救世主”五条悟在所有人的期待中诞生。
预言家说救世主将感化邪神。
大家一开始以为救世主是个菩萨心肠的好人,后来发现所谓的“感化”可能是物理意义上的。
他们对此感到高兴,因为他那越来越强大的实力像是太阳一样照亮着他们暗无天日的世界,他们也对此感到恐惧,因为他那越来越强大的实力像是太阳一样照亮着他们暗无天日的世界。
被世人期待敬畏的救世主如今还是一个小小的少年。
他很大胆地走进了邪神的故居,钻进最漆黑的角落。不会有人胆敢走到这里,所以他可以清净好一会儿。
这天有点不大一样的是,他在焦黑的碎片里翻出了一大块,敲碎之后在里面发现了一本日记。
他带着日记回到自己堆满糖果的小房间,带着好奇翻开了第一页。
【他们说,我是一个神一样的好孩子。】
【他们想要我替他们找到出去的路,因为从未有过像我这样在全然的黑暗里却不哭泣的孩子。“能忍受黑暗也就一定能忍受危险吧”,他们是这么想的,尽管这句话逻辑不通,但它给他们带来了极大的精神安慰,能够心安理得地对我期待下去。】
五条悟感觉嘴里的糖没有那么甜了。
因为那群人夸他的句式是“悟就是我们的神,你将无所不能”。
和这两段话的味道没有什么不对。
邪神是一千年前出现的,他们在夸人这件事居然一千年都没有进步。
五条悟接着翻了下去。
【我和所有的孩子都不同,我得到了最好的待遇,所有的人都对我好到过分,无论我做出什么过分的事情,他们都纵容和宽恕了我。啊,可怕的纵容和宽恕,连我也感到害怕起来。】
【我知道我无法再拒绝他们的请求了。】
好家伙,嘴里的糖完全没有味道了。
地下世界的糖,比贵重的金属还要昂贵,却堆满了五条悟的小房间。
在这之前,他理所当然地觉得,自己有一天会去杀掉那个所谓的把守着人间入口的邪神。
这本日记,肯定是邪神的阴谋,为了让他叛变。
五条悟丢掉糖,怀着愤怒继续翻下去。
接下来的是一些日常吐槽,记录了别人送给她的东西,以及地下世界里各种奇奇怪怪的角落。
【当我看见他们的表情时,我已经猜到他们内心的真实情绪,猜到了他们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情绪,进而“看见”他们的人生。只要思考下去,我的痛苦就永远不会停止。】
【我找到了两个出口,一个通往荒原,一个通往怪物的巢穴。后者通过岩层和环境的信息传递,我判断巢穴之外是极度恶劣的□□天气。我建议他们去另外一边开始重建城市。】
【他们决定去杀了那个强大的怪物,因为他们觉得怪物守着的地方,是伊甸园。“你一定可以做到的,阿治。”他们这么说,被众人高举过头顶,虔诚信奉着的我,无法拒绝他们。】
最后的字迹依然非常秀气和平稳,仿佛只是在做一个很早就下定决心的决定。
【怪物对地底世界的人来说,强到和天空一样遥不可及,但我有办法杀死它,但随同我一起去的“勇士们”不相信这点。他们会逃跑,带着我的“死讯”回去,他们或许还会纪念我,向我的继任者夸赞我无私奉献的精神,然后烧掉我的一切。】
【就让我和它一起死去吧。高悬着的神,也会渴望坠落的快感。】
五条悟打发了找过来的人,抱着好大一堆糖偷偷去了邪神的巢穴。
邪神的巢穴里到处是漆黑的岩石和火红的岩浆,高高的穹顶上尖利的岩锥,像是怪物的牙齿,四处可见的白色布条也像是怪物结下的蛛丝一样。
地下世界的人通常只敢远远地看一眼。
他轻易地破开了布条的阻拦,一路深入,面前的道路倾斜往上,然后在一面高高的断崖前突然消失。
这断崖九十度的倾斜角,断面光滑,高度目测五百米以上,崖边垂着污秽破损的布条,那黑紫的色泽仿佛一旦触碰就会被毒死。
不借助器械,地底世界的人甚至都做不到爬上去。
五条悟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怀里的糖果,又抬头看向空荡荡的崖顶。
纠结了好一会儿,他揣了几颗糖果在口袋里,抓着布条吭哧吭哧往上爬。
他从未有过畏惧之类的情绪,所以在看见那个坐在巨兽枯骨上,身上有无数布条延伸到看不清的黑暗里的女孩的时候,他只觉得惊艳。
邪神曼丽又懒倦地坐在旧神的尸骸上,向下瞥过来的眼神带着默然和嫌弃。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年幼而弱小的,救世主。
“据说在那个人类还生活在地面上的年代,人们在拜访别人的时候,会带上礼物。我给你带了糖。”男孩从兜里把糖掏出来,嘴里说着“我还有很多糖落在下面了”,人却十分狡猾地在靠近对方。
太宰治还是第一见到在自己面前耍聪明的人。
她感到有些好笑。
“看在你有杀死我的潜质的份上,你现在自行离开的话,我可以原谅你的失礼。”
这漫长到可怖的生命她早就厌倦了。
但自她从旧神的尸骸上苏醒之后,她发现世界是如此的脆弱,脆弱到她寻死就是在用豆腐块自杀,做无用功。
她在这个孩子身上看见了可能。
少年的脸颊鼓起,似乎是在责怪她的不近人情,很少倔强地说:“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