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乐筠知道黄里长无耻,孙胖子无耻,但不知道马大夫也这样无耻。
她脚下挪一小步,探出半个脑袋,恰好看到马大夫站在伞下,怡然自得地望着有间药铺的方向。
白管家道:“唐姑娘上车,我送你过去。”
唐乐筠略一思索,腿一抬,就坐到了车厢前面——她平时赶车坐的地方。
马车的动静引起了马大夫的注意。
他看到了唐乐筠,微微一笑,转身回铺子去了。
白管家道:“这位大夫没有医德。”
唐乐筠道:“我是新人,医德也没有很多。”
白管家笑了起来。
路程短,马车很快停了下来。
唐悦白就站在铺子门口,一边朝唐乐筠招手,一边安抚病人家属:“你们别急,我姐姐回来了。”
这个小少年,还不知道自家被人阴了,一心为病人着想呢。
白管家赞道:“令弟倒有副侠义心肠。”
言外之意,唐乐筠冷漠。
唐乐筠不以为意,她不冷漠,她在末世就活不了那么久。
“姐,快来!”唐悦白飞奔下来,从她手里抢下篮子,“有病人,快要死了,你赶紧救他。”
“好吧。”唐乐筠无奈地拍拍他的肩,“这就去救。但人各有命,姐姐医术尚浅,未必救得活,你知道吗!”
唐悦白小鸡啄米式地点头,“知道知道,姐你快点快点儿,不然真死了。”
白管家看着姐弟俩进去了。
车夫道:“这傻小子,被人卖了还数钱呢。”
白管家不赞同他的话,“他那个年龄,就该有一副赤子之心,反倒是唐姑娘,有点不同寻常。”
“不同寻常”车夫疑惑,“我觉着她就是自私了点儿,女孩子家家,又无父无母,为自己考虑很正常。”
白管家摇摇头,没有争辩,自私是肯定的,但每个人都为自己活着,只要不蓄意破坏别人的事,无可厚非。
他只是觉得唐乐筠脾气太好了,区区十六岁,却有了‘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气度。
……
唐乐筠不知道自己还能和“气度”联系在一起。
她的处事原则是:只要不危急生命,就没什么可着急的,像铺子里死人这种小事根本不值得她大发雷霆。
她被唐悦白拉上了台阶,刚一进门,就有两个男子越众而出,急吼吼地跪到了地上,“唐掌柜,快救救我爹,救救我爹吧。”
室内光线阴暗,待唐乐筠站定,诸位病人家属总算看清了她的长相,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妇人拽一把跪在她身边的男人,小声道:“这么年轻,还不如马大夫呢。”
有人附和道:“可不是嘛,咱还是去找马大夫吧。”
两个穿着儒衫的小伙子重新把门板抬了起来……
唐乐筠这才看到门板上的病人:他五十岁左右,面色如纸,汗出如油,双目紧闭,呼吸衰微,已经处在昏迷状态了。
此人大抵是‘正气暴脱,阳不敛阴,汗液大泄,气随汗出,导致了阴阳亡失’,难怪马大夫直接撵人了。
走吧,走了也好。
虎落平阳,如今她的异能派不上大用场,未必能救此人。
唐乐筠把门口让出来了,“马大夫经验丰富,现在回去来得及。”
跪在地上的一名男子磕了个响头,直起身,泪流满面:“还请姑娘救救我爹。”
唐乐筠淡定开口:“诸位不常到镇上来吧。马大夫之所以打发你们来我这里,并非出自好心,只是因为我抢了他们的生意,想让我知难而退罢了。”
唐悦白抓住她的手,“姐,你不给他看看吗!”
唐乐筠道:“小弟,你觉得姐有那么高超的医术吗!”
唐悦白迟疑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我姐最厉害了。”
他眼底有泪,手心有清凉的汗意。
唐乐筠忽然想起了父亲唐锐新去世前,唐悦白哭得撕心裂肺的情景。
另一个跪着的男主子也叩了个头,“姑娘救命,我爹平日身体很好的,他一定能熬过来。”
病人家属跪地不起,抬着病人的两个小伙子便也不走了。
一干人眼巴巴地看着唐乐筠。
“唉……”唐乐筠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你们不肯走,也不过是认命了,想在我这碰碰运气罢了。”
众人沉默。
唐乐筠对上自家小弟期待的目光,到底说道:“把人放在长椅上,我试着看一看。”
不管能不能救,不该让小孩子对她的品德失望。
也许,经此一事后,唐悦白能看到更多的人性,以免总是这样天真。
众人让开了,两个小伙子把门板放到了长椅上。
唐乐筠单膝跪地,叩上了病人的寸关尺。
铺子里陡然安静了下来。
片刻后,她问几个家属:“病人什么时候发作,发作多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