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信息产业园落户之前, 路菲菲就已经得到了消息，她拿着进一步的营销计划，找到当初委托她营销楼盘的公司：“这是我们详细的营销计划, 如果你看着没有问题的话, 就可以签了。”
房地产公司的老板今天不在, 据说要在国外待两个星期, 是一位高管李敬接待的。
李敬手握公司股权, 是跟老板当年一起打拼过来的人。
他知道老板原计划给路菲菲一亿五千万的营销费用。
那个时候, 老镇根本无人问津, “江南明珠”要是不请人来营销, 就会落得跟珠香镇的“禾润地产”一个下场。
可是, 现在老镇已经火了, 而且, 所有信息来源都在传信息产业园要落户在老镇, 这还要花一亿五万千签合同？
有钱也不是这么烧的啊。
李敬客气地接待了路菲菲, 对她说：“现在蓝董不在, 他把签约的事情全权交给我了。”
“好。”路菲菲能理解, 哪能公司大小事务都由董事长亲自过问的, 努力奋斗到现在, 要是上班还得踩点打卡，出去玩还要被层层审批年假, 那不是白奋斗了么。
相关的草案其实一开始就计划好了，只要在这个框架下继续往下谈分项细节就行。
再往下，就是两个公司具体执行人对接落地的事项。
李敬上来第一句话是：“路总，我们公司现在营销方案有一些变动。”
根据路菲菲多年的工作经验, 一般来说，这种“变动”必然不是往她希望的方向变动的。
一旁的助理拿出一份新的文件递给路菲菲, 路菲菲直接扫了一眼最后的总预算价格，五千万。
整个只留了个零头。
助理详细给路菲菲解释了条款，全都是鸡毛蒜皮的一些小事，理论上来说，三四千万就可以了。
这么看来，五千万还是给了路菲菲一个很大的面子。
路菲菲笑笑：“我记得此前的营销计划总预算，不是这个数啊？”
李敬解释道：“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嘛，老镇的发展势头很旺，有些宣传就没有必要了。”
路菲菲：“老镇的发展势头，怎么就旺起来了呢？”
“听说是路总帮那里的草莓种植户打出了名声？我女儿特别喜欢吃那边的草莓干，还整天闹着要去跟草莓大王合影。路总的能力真是名不虚传。”
李敬的客气话说了一大筐。
他微笑看着路菲菲：“路总还能帮农产品拓宽销路，太厉害了。”
他的意思就是：虽然是你把老镇的名声打出去的，可是，你也是收钱办事，没少收镇上和草莓种植户的钱吧。那跟我们房地产公司有什么关系，老镇火了，那是我们有眼光，提前布局，你不能因此再收我们的钱。
路菲菲哪能不明白他的心思，她首先要确定，这个主意到底是谁出的。
她的手指在五千万这个数字上点了点：“营销计划的变更，是蓝董的要求吗？”
李敬笑着摇摇头：“不，现在营销工作是由我负责，路总有什么要求直接向我提就行了。”
路菲菲将拿起那份计划：“这份计划跟说好的不一样，蓝董知道吗？”
李敬坦承：“还不知道，我想等我们谈得差不多了再汇报。”
计划被更改，可能是蓝正勇的想法，先派一个高管炮灰来试探，等她生气了，再由蓝正勇出面，“借高管人头一用”平息她的不满。如果她接受了，公司就可以省下一亿。
也可能是李敬存心想给公司省钱，等营销合同谈下来，他可以向蓝正勇表功：“看，我给公司省了一亿。”
如果谈不下来，后续的营销工作也已经是与网红老镇高度绑定，还有信息产业园数万员工在手，不管营销不营销，总归是能卖出去的。
路菲菲更倾向于第一种可能性，蓝正勇知道她已经拉了不少其他行业的公司共进退，老镇发达，则他们也发达。
继续坐在这里跟李敬废话纯浪费时间，路菲菲微笑着拿起电话：“这份计划与我和蓝董此前讨论的内容差距太大，我无法接受。我希望能与蓝董对话，说明一下原因。”
路菲菲当着李敬的面，拨通了蓝董的电话，片刻之后，从听筒里传来声音：“对不起，您呼叫的用户不在服务区……”
李敬坐在对面，笑容不改：“蓝董现在可能在游轮上。”
“哦，是吗，就是说，连你们也联系不到他了？”
李敬点点头：“是的。”
2009年的阿联酋航空的飞机上都能打电话了，游轮上的船载信号基站也早就有了。
骗鬼呐。
路菲菲微笑着对他说：“李总，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哦？愿闻其祥。”
“春秋战国时，陶朱公的二儿子犯了死罪，大儿子带钱去楚国贿赂一个叫庄生的人，庄生没保证一定能成事，只是收下了钱，说替大公子暂管，然后他说服楚王大赦天下，大儿子认为大赦天下是天意，与庄生无关，于是，他就到了庄生家，索回一千金。然后……你猜后来怎么样了？”
李敬摇了摇头。
路菲菲的手指在五千万的数字上划了几个圈：“然后，庄生对楚王说，虽然大赦天下是天意，但是外面民众都在传，您是收了陶朱公的好处，才要大赦天下，这对您的风评不利啊。
然后，楚国所有的犯人都得到了赦免，除了陶朱公的二儿子，他是唯一一个被杀的犯人。”
话说到这个份上，李敬哪里还能不明白路菲菲的意思，他没有当场表态，反倒笑嘻嘻地对路菲菲说：“路总真是知识渊博，真是很有趣的一个故事。”
“嗯。”路菲菲起身：“也许李总可以把这个故事与蓝董分享一下，我就先走了。”
一个半小时之后，冯振华出现在路菲菲的办公室里。
“路总，上回我说的影视基地的事，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路菲菲猜到是蓝正勇那里出了奸细，不然也不能这么快的时间，自己与李敬谈崩了的消息就传到冯振华这里。
路菲菲笑笑：“影视基地啊，如今看来，是个挺不错的主意。不知道冯总愿意出多少钱呢？”
冯振华伸出五根手指：“五千万，外加影视基地此后五年盈利的百分之十。”
对影视行业不甚了解的人会认为开个影视基地肯定挣钱，那么多现代都市剧呢。
殊不知，现代都市剧根本就不用这么麻烦，特别是小微剧，导演家就能当tຊ主角活动的生活场景，随便去一个小公司，辟出一个角落，就是主角活动的场所。
路菲菲的公司就曾经借给某热门剧做过拍摄场地，主角们在忙着装逼、谈恋爱，背景里的路人甲都是真的同事，他们走来走去，干自己的活。
所以，冯振华说的这种所谓现代都市剧的影视基地一开始就没有什么生存空间。
路菲菲欣然应允。
然后，就是一系列的操作。
先是传小道消息，说由于老镇的领导班子得罪了路菲菲，所以，路菲菲一怒，转投珠香镇，现在正在与珠香镇领导谈合作。
证据之一：盖好了几百年都没公司入驻的高新技术产业园，忽然进行了大扫除。
众所周知，大扫除是接驾的第一步。
证据之二：禾润地产的房价涨了！
证据之三：有人去问珠香镇的领导是不是有这么回事，领导回答：从没听说，没这事。
众所周知，发改委说“汽油涨价是谣言”，就说明，一周之内，汽油必然真的会涨价。
越说没这事，就越有这事，而且还藏着掖着。
比起傻了吧唧，刚有成就就敢得罪大功臣的老镇领导，还是珠香镇领导层稳重。
然后，就是影视基地可能会落户老镇的消息。
已经有文章在宣传影视基地如何如何的利好当地百姓，能摆小摊挣剧组的钱，还能当群演，要是稍有几分姿色，被大导演一眼看中，从此变成主角了也未可知。
这种毫无根源的消息，在这个时代，根本没人怀疑。
毕竟满篇的“XX市即将被提为直辖市，YY市改立为省会”的消息都有许多人真情实感的相信。
公众能看到的新闻是：信息产业园可能要落在珠香镇，因为老镇要落影视基地了。
内部传说的消息是：有人得罪了路菲菲，所以，她随便动用了一下关系，就让几乎板上钉钉的信息产业园改道了。
当然也有人辟谣。
不过在人民群众相信“纸箱打碎了可以做包子”“使用洗涤剂会不孕不育”“磁悬浮列车会吸血”的时代。
越用力辟谣，越说明“确有其事！”
当路菲菲与李敬不欢而散的第三天晚上九点，她接到了蓝正勇的电话。
打过来的号码，是蓝正勇的手机号。
路菲菲接起电话，刚“喂”了一声，电话那头就传来真诚又恳切的声音：“路总，实在对不起，是我老婆说想给我一个惊喜，偷偷订了游轮行程，我都没来得及跟李敬说明白，他就想当然的自作主张了。”
路菲菲微笑问道：“真羡慕蓝董，有这么一位贤内助，你那边现在几点啊？你太太不会觉得我占用了你们家的亲子时间吧。”
对面一愣，连忙说：“不会不会，我太太正和女儿在外面玩呢……”
在他说话的时候，路菲菲听到很轻的鼠标声音，大概是在电脑上查时差。
然后，蓝正勇继续说：“……才下午三点……路总，那个影视基地是什么情况啊？”
哟，现在知道急啦？
路菲菲淡淡说：“哦，那是寰宇冯振华的项目，他的合作态度很积极。”
“哎呀，误会误会……”蓝正勇赶紧说：“李敬刚接手，有些内情他不知道……”
要是背锅小炮灰在工作交接的时候有什么事情不知道，那还有可能。
以李敬在公司里上班这么长时间，还是副总裁的身份，怎么可能不知道。
蓝正勇言辞恳切：“路总，我们都打这么久的交道了，我的为人，路总还信不过？”
路菲菲扬起唇角，确实信不过。
“李敬也不是故意的，你不是一直没跟我们签约嘛，他也是误会了，以为路总无意与我们合作呢。”
几句话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都是误会。
路菲菲故作无奈：“我已经跟寰宇签约了，五千万加提成，比李总给我开的价还要多一点呢。”
“路总，应该也没保证要是做不成就要给罚金的吧？”
那是自然，又不是签的对赌协议。
老镇要是有信息产业园，房价会飞涨，如果已经盖好的楼盘能完售，净利润能赚到十几亿。
后面还能盖二期、三期……让钱迅速滚动起来。
如果卖不出去，那就是净亏。
蓝正勇不得己，拿出他最后的方案：“我哪能让路总吃亏呢！你放心，我一定会给路总一个满意的答复。”
再一次会面的时候，李敬客气到卑微的程度了：“路总，上次真是对不起！我新接手这方面的工作不久，还有很多细节不知道，没想到路总做了这么多事。哎，蓝董狠狠批评了我，这次的草案，是蓝董亲自关照，一条一条审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