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菲菲想起, 在仓库里还看到了一批翡翠,同时也有翡翠产地的证明书,便索性拿出来一起问。
路菲菲:“我还看到一些翡翠, 绿油油的, 水头好, 萤光也好。产地上写的是危地马拉, 看售价, 比缅甸翡翠便宜一些?要是都差不多的话, 为什么国内还是在说缅甸翡翠?”
徐女士如数家珍:“因为它会变, 危地马拉翡翠的主要成份是绿辉石, 颜色暗, 没什么透明度。
缅甸翡翠主要是硅酸铝钠, 也就是硬玉, 只含少量绿辉石。”
路菲菲相当佩服, 照段风所说, 她只在很多年前拍过一场戏, 就全记住了?
什么硅酸铝钠, 这么怪的化学名称, 她也能念得这么顺口。
路菲菲:“我看着那些料, 感觉还不错,挺有水头的。”
徐女士嫌弃地摆摆手:“放三年, 会走水。”
路菲菲对“走水”这两个字的概念是失火,石头也会走水吗?
“走水是什么样的?”路菲菲虚心求教。
还没等徐女士发话,段风就兴冲冲地跑进屋里,又火急火燎地捧了个红色的首饰盒子跑出来, 像献宝一样打开给路菲菲看:“就是这个样子的。”
那是一对耳环,周围镶着的一圈碎钻……也可能是立方氧锆。
长得像钻石的小石头依旧闪耀, 做为主石的石头已经黯淡无光,像建筑工地上的石子堆。
“啊,这就是吗?”路菲菲完全没觉得有什么异常,有钱人有时候也会买点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戴着玩,戴腻了就扔。
“它来的时候是什么样子?”
段风又乐颠颠地跑进房间,拿出了另一只盒子,盒子里放着一模一样的耳环,但是很明显,这对耳环上明显有一层柔润的水光,就路菲菲感觉,好像涂了一层油光。
“怎么两副一模一样?”路菲菲不理解。
段风得意洋洋:“你猜~”
路菲菲:“先买了危地马拉料的耳环,然后觉得款式很好看,于是买了缅甸料?”
“再猜!”
路菲菲又猜了几个,都没猜对,最后,她决定放弃:“不知道,猜不出来,总不能是缅甸料被别人借走,然后丢了,临时拿危地马拉料顶一顶,找到了之后又还回来的吧?”
段风睁大眼睛:“居然猜中了!”
路菲菲:“……”
不是她猜中了,是莫泊桑大大牛逼!
事情跟莫泊桑的《项链》差不多,唯一的区别是:耳环是段风拿出去弄丢的。
徐女士一直跟段风说:“这对耳环以后是留给你媳妇的。”
那会儿段风根本就不想要媳妇,他只想让自己拥有男孩子群里最耀眼最漂亮的宇宙无tຊ敌宝剑。
他那个时候流行的《宇宙巨人希曼》做了一把木剑,用泥巴把耳环粘在剑柄上,动不动就高举着宝剑,大喊:“灰壳显灵。”再随机挑选一个自行车,用宝石对着它,宣布已经把它变成了“太空虎”。
等玩够了准备回家,段风才发现大事不好,宝剑依旧在,翡翠已不存。
好在徐女士的这对耳环是基本款中的基本款,很多玩具都仿这种款式,段风偷摸着拿自己的压岁钱,去一家路边小银匠铺搞了一对假的,先放回去。
“晚上,我趁我爸妈睡着了,再出去找,一直找到清洁工早上上班,我给她们好几个人买早饭,发动她们帮我一起找,总算找到了,嘿!在草丛里!”
段风说起这段历史,无比的得意,大有一种将军运筹帷幄,决胜千里的快乐。
“既然旧的已经找回来了,那这个假的为什么还不扔?”
徐女士白一眼:“他舍不得!两百块钱呢!”
耳环的奇妙旅程,因为假耳环的暴露而终于被徐女士知道,段风还是挨了一顿骂。
段风还是很得意:“那不一样,事情已经解决了,中间过程再曲折,也就那么回事嘛,先把实时影响减到最低,事过境迁,也就好了,不然,以当时的情况看,我爸可能会加入战局,把我打死。”
路菲菲:“你不考公真是太可惜了。”
“嘿嘿~”
徐女士一脸嫌弃:“还好意思笑!”
路菲菲问:“如果这串危料的耳环还有水光的话,跟这串缅料价差会很大吗?”
徐女士指指危料耳环:“两千。”
又指了指缅料耳环:“六十万。”
路菲菲:“!!!”
“万盛怎么进的全是这种奇怪的东西……”路菲菲不理解,他不是想打开高端市场吗?难道他是想用假货来骗阔太太们?他不怕被人打死。
徐女士:“高端市场也不是那么容易走的,有经济实力的买家就那么几个,有可能卖给谁,都是心里有数的。不过今年呢,有一些人家不行了,但还想维持原来的体面,买一些便宜的撑撑场面,也是有可能的。”
路菲菲点点头,确实,珠宝与奢侈品一样,社会地位,决定了外界的眼光。
只要使用的人身份足够高贵,哪怕是拍摄地点足够高贵,也能让人觉得它就是真的。
如同隔着视频就能确定“万柳书院少爷”身后背景上的画是齐白石真迹。
如同说向太戴的珍珠项链必然是上百万的澳白,最后发现那只不过是衣服本身自带的假配饰。
而赶在早高峰时候挤公交车的人,就算背着真的爱马仕喜马拉雅鳄鱼皮包,也不会有人认为那是真货。
奢侈品珠宝这种东西……果然很复杂……路菲菲正好前阵子在帮顾会长推广珍珠,她又与徐女士聊起珍珠的问题。
说到珍珠,徐女士一下子站起来:“你等等。”
她走进房间,她的动作和表情跟刚才段风的模样十分相似。
路菲菲的内心:不愧是亲生的。
不多时,她也拿了一个大盒子出来,还斜了段风一眼。段风见之色变,起身欲走,还想拉着路菲菲一起走:“看了这么久的珠宝不眼酸吗?去看看我新设计的人物。”
徐女士一把按在段风的肩膀:“别急啊,来,坐。”
与游戏人物相比,路菲菲更想看珠宝,于是顺势跟着坐下。
徐女士语重心长地对路菲菲说:“我跟你说啊,我们家小风,只能在他熟悉的领域干活!千万不要让他灵机一动,特别是千万不要让他突然大发善心。”
她打开大盒子,路菲菲被眼前所见震惊了,那些珍珠项链、珍珠手串、珍珠耳环的珠光膜荡然无存,一个一个灰色的,像塑料珠子,有些地方连珠核都露出来了。
严格来说,这些是珍珠首饰的尸体。
从款式上看,这些珍珠首饰应该是现代产物,最多十几年,绝不可能戴出这个动静。
路菲菲困惑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这要从某个善良的孩子灵机一动开始说起……”
在某一个潮湿的梅雨季,段风在家里无所事事瞎转悠,闻着家里似乎哪哪都有霉味儿,他忽然想为妈妈做点事,于是,把徐女士出国带回来的高价香水洒在地上,认真的拖了地……拖把没拧干水。
然后又打开徐女士所有的珠宝盒,往里喷香水。
等徐女士回来之后,心思都放在心疼香水,还有处理地面积水上。
过了几天,她出席活动需要戴珍珠首饰的时候,发现珍珠们已经不珍只剩珠了。
“八十年代的珍珠比现在便宜,不过,这么一套,也小一千呢。”徐女士又看了一眼段风,段风嘟囔道:“怎么还没扔啊!”
徐女士:“我要把它留着给你媳妇看,让她防着你突然好心,你妈舍不得打你,你媳妇可不一定,也得让你长长记性。”
路菲菲怕段风尴尬,便主动扯开话题,然后,电话铃响,徐女士去接电话了。
路菲菲拿起一串珍珠项链的尸体,认真研究珠光膜是怎么脱落的。
段风小声说:“我早就长记性了……”
“啊?”路菲菲转头看着他。
段风看着那盒珍珠:“我到现在都记得,我那个时候放学回家,他们都没回来,我想到他们以前说我懒,家里油瓶倒了都不扶,就让他们高兴高兴,就把地拖了,专门挑了我妈喜欢香味倒在洗拖把的水里……拖了三遍。
然后,他们回来了,我还藏了起来,想听见他们说地上怎么这么干净的时候,再跳出来说是我做的,让他们表扬我。
结果,我妈冲进房间,去看她的香水瓶,我爸冲进他的书房,去看他新买的宣纸。
然后,两人一起骂我,为什么要把家里弄得一地水,为什么要把半瓶香水都倒光。
虽然现在我知道确实是我不对,不过……当时那种委屈的心情,我到现在都不会忘记,我再也不会多管闲事了,谁知道我会不会又好心办坏事……”
路菲菲贴在他的脸颊边,轻轻吻了吻他的嘴角:“别难过呀。这事……我懂……我上小学的时候,也热心地把我妈一件不能机洗的白色真丝裙子扔到洗衣机里了,还跟几件会掉色的外衣放在一起,然后,就悲剧了。”
段风的专业之魂开始燃烧:“那不是正好染成渐变色?比普通的白裙子有意思。”
“呃……那个颜色吧……有点怪,就像曾经被血染过,然后洗了几回,没洗干净的那种淡铁锈红色……位置在胸口和腰上,嗯……看起来就像死人诈尸。”
段风脑中浮现出电视剧里的凶案现场,恍然大悟:“哦……后来呢?”
路菲菲耸耸肩:“也是被骂了一顿呗,还能怎么样,我也是好心,又不是故意搞破坏。”
“唉,你要是那个时候认识我就好了,我有去掉真丝染色的小妙招,用高锰酸钾加醋酸,效果特别好。”
路菲菲:“你怎么这么熟练?”
“我有一个朋友,他也干过同样的事,也挨了一顿骂,然后痛定思痛,找了不同的面料做试验,研究不同的面料被染色之后,应该怎么去掉颜色。暑假作业要求每天一篇日记,他交的六十篇都是化学实验日记。
我们全班围着看,他还试过用硝酸,连化学老师都震惊了,问他从哪儿弄来的。”
路菲菲眨眨眼睛:“他不反思应该怎么洗涤,从源头杜绝,而是研究怎么补救?”
“嗯……反正人类永远都不会接受教训,预防措施就算有,也不一定有人想得起来,事后补救才是永恒不变的议题。
也算好事吧,他因为这件事,对化学充满热情,成绩一直不错,现在在德国当化学博士,也不知道哪年能毕业。”
两人坐在一起讨论作奸犯科的心得,发现彼此的童年如此相似。
段风:“我就知道,你跟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别人扮娃娃家,你炸厨房。”
路菲菲:“又没人跟我说过应该让油入水,而不是让水入油。我这不是想做一桌菜,给我妈一个惊喜么。”
徐女士打完电话回来,刚好听见:“我真想跟你妈妈见见,讨论一下收到儿女满怀孝心的惊喜心得。”
这么丢人的事,可不能再聊了,路菲菲赶紧转移话题,聊起翡翠投资的安全话题。
徐女士说:“翡翠从清末开始流行,那个时候货多,都是色泽和种水兼备,现在开采的多了,老坑出产量降低,新坑质量不稳定,只能保一头,前几年流行tຊ看色,这几年开始流行看水头,价格就不稳定,唯一能确定的是,满绿满水的顶级翡翠地位最稳固……”
聊天内容天南海北,没有一定的内容,聊着聊着,又绕到粉钻和它的阿盖尔矿区。
然后,路菲菲才知道原来阿盖尔矿区的所有权是英国力拓公司。
“咦,这名字……好耳熟……”路菲菲在脑中过了几秒,对了,是万芸的公司,计划从这个公司进口锂矿。
……不对,肯定不是这么轻描淡写的小事,应该是个大八卦,不是血腥就是暴力,不是国际争端就是杀人放火……不然她不可能印象这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