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芙琳哑然瞪着他, 下意识触碰自己的面颊。
她摸到了干涸的血渍,不知道是她自己的还是吸血鬼的。但没有眼泪。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她喃喃。说来奇怪,词句出口的瞬间, 眼眶突然开始发热。她仰起头, 想把来得莫名其妙的水汽逼回去, 抬起手臂遮住脸。
劳伦佐身体前倾,抓住她的手腕向下压,温和地拆解了她试图营造的壁障。他发问的语调像告解室里的神父:“伊芙琳, 你为何落泪?”
“我--”她用力甩开他, 不知道牵动了哪里没长好的伤口, 半秒的头晕目眩。她倒回一转身就会吱呀作响的简陋床铺上,肢体的不适激得脑海中一抽抽地跳。忍不下去, 她索性不再忍耐。
“我为什么掉眼泪?……”她低哑地笑起来, 侧过脸看着劳伦佐,大滴的水珠快速地溃堤,滑过脸上暗沉的血晕开,似浑浊的雨, 更多的淌过颧骨直接落到半边脸颊抵住的床单上,洇开一团湿雾, 也像沼泽。
四周昏暗, 这一切细节她看不见, 也没有心思去察觉,但全都映在劳伦佐眼里。
“我深刻理解了自己的弱小、无力和可笑。我明白了以为抓到手里的意义其实还是一种错觉。这是你最喜欢的戏码,不是吗?看快乐的人落入绝望,让坚毅不屈的人不得不承认挣扎也是徒劳。”
伊芙琳冲着他来的话语每个词都带刺, 但劳伦佐只听了个大概。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被这些称不上美丽的细枝末节夺去心神。他想起她站在圣印修道院台阶上冷冷俯视他的样子, 也是濡湿的、仿佛在发光的脸。但那时候她自信且充满力量, 而现在她是所有反义词的集合。
前者让他心潮澎湃,激起猎手征服并将其摧毁的本能,而后者,后者……
劳伦佐的眼睛因为专注而熠熠生辉。伊芙琳看不分明,但确信他在笑。
她以为她说对了,古怪的镇定笼罩她,让她以像挑衅像祈祷的口吻发问:“那你还等什么?快点,咬我,杀死我,将我撕裂。”
短时间内,她第二次地邀请,他第二次地凑近。
但他没有去寻找动脉,微凉的嘴唇贴上她的眼角。舌尖卷起接住泪滴,像动物舔舐伤口,缓慢而有节律地一下又一下,又好像只是在确认她痛苦的裂纹在那里、在泪水流经的地方。
伊芙琳僵住了,她显然无法理解他在干什么。其实他也不能。纯粹是他忽然想那么做,于是付诸实施。
血是甜的,而眼泪是苦涩的咸。
然后劳伦佐明白了:原来他不是仅仅迷恋破坏完好无损之物的那个瞬间,他也可以喜爱那些已经破碎的。
“我不。”黑色的发梢蹭着她的眉骨和额头,他以黏稠而含糊的声调拒绝。
伊芙琳抬手去推他,却被捉住手腕。她听上去好像真的快崩溃了:“你……还想要什么?那你打算拿我怎么办?!”
劳伦佐终于抬起脸看她,却不作答。
她深呼吸,抛出正常情况下醒来就会想到的疑问:“我在哪里?”
劳伦佐叹了口气,起身打开遮蔽外界景色的窗格。
从伊芙琳的角度只看到傍晚多云的天空。她抓着床头铁栏坐起来,发现天空的下面就是灰蓝色的水面。
他们在船舱里。
从她恢复意识开始视野持续轻微的摇晃并不是虚弱的幻觉,而是大海波浪的推搡。遥远的一线白色是联邦海岸标志性的白垩石崖。
她的家乡、第二故乡和与之关联所有的相识都在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