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3章 兄妹重逢

北朝纪事 绿梅枇杷 9688 字 2个月前

周乐虽然不知道元祎炬为什么会出城, 但是他在那个瞬间想起贺兰袖反复说过的:“……后来他去了关中称帝。”

段韶不在身边, 也来不及做更多部署:谁都没想到元祎炬会开门冲阵——他做缩头乌龟太久了,司州城中弓箭充足, 又赶上冰封城墙, 周乐这城围得无异于老虎吞天,无处下嘴,他乐得减少伤亡损失。

如果能交代段韶一声,让他及时进城就好了, 周乐一路追,一路思量, 但是这时候回头已经来不及了。活捉天子的机会也是千载难逢, 他心里清楚,之前放走的陆俨和宇文泰, 个顶个都是祸害。

不能让他们得了元祎修!

走得太仓促, 他身边只有两千人。元祎炬一路使人缠斗,双方且战且走,追了一日一夜不曾停歇,终于力竭。

周乐大觉得可惜,然而事已至此,底下将士还看着, 自然不能露出沮丧的形容, 于是笑着与左右道:“我听说千金之子, 坐不垂堂, 君子不立危墙, 伪帝自称天子——岂有天子下殿走?”

亲兵把这个话远远喊出去,元祎修怒容满面。

元祎炬劝道:“陛下何必受此激将?”他心情也不好,他在前线扛了这么些日子,连日阴雨,又下雪结冰,周军愣是不退,他也只能死扛,谁知道死扛到这时候,元祎修突然跑来与他说,洛阳丢了。

洛阳丢了,司州就不能再守——从洛阳打司州,根本不费力气,而况腹背受敌。因只能匆匆弃城而走。临走还不忘分兵去找落在周军手里的明月,也不知道几时能找到:他人不在,就失去了对底下人的掌控力。

当初始平王一死,且树倒猢狲散,而况是他。

幸而元祎修也知他身世孤苦,亲近之人左右不过那几个,虽然从洛阳跑得匆忙,也还是带了陆五娘母子过来——当然陆五娘是陆俨的妹子,自个儿又颇能战也是原因。

他们是生力军,又一人双马,不比周乐久战疲乏,因而得以顺利逃脱,只是想到前路茫茫,无不心中惶然。

............................

萧阮看毕战报,与十六郎说道:“汝阳县公败了。”

元十六郎探头看了一眼,不太甘心地解开荷包,数了五枚金饼给他:“手握七八万嫡系,占据洛阳正朔,州县多观望,这样都能败,十九郎真真废物——也是真真不能与陛下赌,十赌十输!”

萧阮嘿然,在案上叠起金饼,漫不经心地道:“……是始平王世子出手了。”

元十六一惊:“他还活着?”

“如今看来是,”萧阮笑道,“最好他还活着。”成年君主与手握重兵的权臣之间方才有角力的可能。

如果始平王世子没了,无论继位的是他的遗腹子还是幼弟昭恂,都没有一战之力:元祎钦背后有姚太后名正言顺,始平王妃却不可能垂帘,无论因为礼法还是群臣戒备;长幼有序,也轮不到嘉言;而嘉语——在昭熙和周乐之间,她或有所犹豫,但是昭恂?昭恂对她的羁绊远不及其兄。

如此一边倒,自然不是隔岸观火的南朝愿意看到的局面。值此北朝新旧交替,原是最好趁虚而入,可惜吴朝亦多事,萧阮也抽不出手来。

“那多可惜,”元十六郎懒懒道,“真死了才好,让华阳把燕朝天下葬送个干净。”

“这话从何说起,”萧阮诧异道,“便真葬送,这账也算不到三娘头上——败掉你家江山的,难道不是姚氏母子?”

元十六郎“哈”了一声:“陛下偏帮她。”

萧阮道:“她是我娘子。”

“娘子?”元十六郎怪叫道,“陛下的娘子在清晖殿里!”

向来皇后都住椒房殿,但是萧阮一直没有立后,苏卿染也就只能委屈暂住清晖殿。苏家心里上火,频繁催促,萧阮倒是无所谓,就是太史监总也卜不到一个吉日,从冬到春,过夏,查出来苏氏有喜。

龙胎要紧,事情就此搁置。

提到清晖殿,萧阮脸色就有些不好看,苦恼道:“是否女子有孕之后,性情就会古怪起来?”

元十六郎幸灾乐祸:“恃宠而骄啊我的陛下。”

萧阮摇头:“阿染不是那等人,十六郎你又不是不知道。”

元十六郎道:“那陛下还问——”

“那倒是,”萧阮忽然笑了起来,“问别人也就罢了,问十六郎,岂不是问道于盲——算来十六郎年满二十了。”

元十六年少进宫,曾为姚太后禁脔,却又远不如后来郑忱得宠——大致就是个玩意儿。起初是刻意结交,后来时长日久,弄假成真。元十六那点心病,他是知道的,横竖他年纪也小,所以并不曾过问他的婚事。

数年过去,元十六郎已经褪去了当初锋锐孤峭的少年气,他长高了一些,如今只矮他寸余,轮廓也硬了,身形却依旧单薄,以至于初见他的南朝士人很难相信他来自北朝——传闻北人都生得高大健壮。

元十六郎垂着眼帘没有作声。他知道这天早晚会来。他在南朝举目无亲,却是萧阮心腹,向他示好想拉拢他的人、看他不顺眼想掐死他的人……一样多。结一门好的姻亲,不仅他需要,萧阮也需要。

那是避免他陷于四面楚歌、十面埋伏唯一的办法。

“十六郎有心上人?”萧阮见他不说话,又问。

元十六郎笑了一下。

“在金陵?”如果是在洛阳或者冀州,想必十六郎不会这样心无牵挂地随他南下。

元十六郎犹豫了一下,说道:“陛下是要帮我说亲吗?”

萧阮从案上抽出来几卷画轴:“是有人托我问你——既然十六郎有了心上人,自然再用不到这些。”就要将画轴丢进火盆里,十六郎却拦住他道:“不急,陛下替我看看,陛下觉得好,便替我定了吧。”

萧阮惊道:“十六郎为何——”

“他另有心上人,”十六郎落落寡欢道,“我总不能勉强他。”

萧阮仔细端详了一下元十六郎,元十六少年时候眉目锐如刀锋,薄得一用力就能折断,后来去了冀州,经了历练的缘故,戾气收敛,气质亦稍为缓和,虽然不是顶出挑的美人,也自有他的味道。

不由脱口笑道:“哪家小娘子这么没有眼光。”

元十六低头笑。

萧阮又踌躇道:“我给你挑人容易,就怕你娶了人家,又不能好好待她,那就不是结亲,而是结仇了。”

元十六郎笑道:“相敬如宾总是能做到。”世间夫妻,能做到相敬如宾已经不易,相濡以沫需要运气。

萧阮展卷看了一回,画卷上少女无不明眸多姿,家世、容貌都不弱。他知道他们除了指望搭上元十六之外,未尝不想有谁能入了他的眼,毕竟如今宫里嫔妃编制还空了大把。却仍觉得不妥。

遂合卷道:“还是找机会请她们进宫,到时候十六郎自个儿看。”

元十六郎面上露出古怪的表情,过了好一会儿方才说道:“我听说沈侯的女儿贤惠。”吴兴沈氏族中子弟颇有才干,萧阮正当用人之际,有意栽培,他是知道的。

萧阮头也不抬:“十六郎不必如此。”

他是要用人,也确实需要姻亲关系将这些渴望建功立业、出人头地的年轻人绑上他的战车,以对抗他叔父留给他的“遗产”,但是他不想十六郎这样委屈自己。十六郎与其说是他的心腹,不如说是他的手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