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拜见

芳华夫人 且醉风华 6781 字 2个月前

黄昏时分,谢晚芳和云澄回到了大将军府,为了给他们父女留出单独相处的空间,云澄并未随她同去院内,而是由得谢承熙陪着自己在前厅喝茶。

他就问起了谢淮的身体如何。

“多谢相公让人照拂,”谢承熙诚恳地道,“阿父在岭南并未受什么苦,除了气候饮食有些不惯,旁的都还好,这趟回来瞧着人的精神都还不错。”

云澄点点头:“那就好,你阿妹最是担心你们父子,你们若好了,她才会放心。”

谢承熙以茶代酒道:“承熙多谢云相对我阿妹的爱护。”

云澄举盏回礼道:“爱护她是我心之所愿,你无需道谢。”言罢又问道,“对了,不知你阿父平日喜欢什么?我这趟来得急,也没顾上备礼。”

谢承熙一听就知道云澄是打算以晚辈之礼拜见他们父亲,不禁为他妹子高兴了一把,笑道:“我阿父喜欢喝茶,最爱的茶叶是祁山忍香。”

云澄听了,心下倒是松了口气,还好谢淮喜欢的不是酒,不然他在拉近关系上还得再另想办法。

“那倒是巧,”他便笑着对谢承熙道,“我正好可以与谢老爷交流一二。”

两人说完了家事,就又聊起了谢承熙去青州上任的事,正相谈间,就见面向着门口方向而坐的谢承熙目光一顿,忽地站了起来唤道:“阿父。”

云澄也随之站起,转身看去,果然见到谢淮踏入了厅门,随后又见谢晚芳并没有跟着一道过来,他心中便立刻有了些猜测。

果不其然,谢淮走过来的时候并没有行礼的意思——可见也是未将云澄当做丞相来对待,且脸上的神情也颇为端肃,淡淡“嗯”了声算是应过两人的问候,然后便对着自己儿子道:“你先出去,我与云相有些话说。”

他虽只是吩咐谢承熙,但云澄闻弦音而知雅意,自然也屏退了自己的左右,于是转眼间,整个厅里就只剩下了谢淮与云澄两个人。

谢淮直接一屁股坐到了上首去,清了清嗓子,才摸着颔下三寸胡须,沉声道:“想必云相也猜到老夫想说什么,不错,是关于你和芳儿的事。”

云澄敬道:“谢老爷称我玄明便是。”

谢淮却是意味不明地一笑:“称呼不称呼的,晚些再说吧。”又正色道,“只是倘若云相不是来以势压人的话,那老夫就直说了,其实你并非女婿的佳选。”

云澄略略一顿,微微而笑道:“玄明亦自知并非完人,但不知谢老爷介意的是我身上哪一点?还请明示才好。”

谢淮默然道:“真话说来可能不大好听。”

“无妨,”云澄道,“我受得住。”

谢淮皱眉道:“旁人不知,但是云相应该是知道的,芳儿以前遇人不淑吃了很多苦,我这个做父亲的难辞其咎,所以如今什么家世门第官位前程,我通通都是不想那么多了,再多光环也不能代表幸福,左右我女儿自己现在这般有出息,只要她喜欢,便是找个白丁我也没有意见。”

“云相对我们谢家的恩德,我们父子两个愿意以命回报,但却绝不能拿芳儿的幸福来换。云相固然是人中龙凤,可你……你站得太高了,从前那人都尚且不能将芳儿放在第一考虑,更何况当朝丞相?你可以在乎很多人,很多事,但我这个做父亲的如今在意的也不过就是儿女的幸福,我家孩子性情单纯,所爱全凭一腔赤诚,爱得深伤得就越痛,云相这样厉害的夫君,她是镇不住的。”谢淮叹了口气,“还有你的身体,恕我直言,这大约也是云相至今未婚的最重要原因吧?可能其他想要攀附丞相府的人愿意拿自己女儿来换前程,但我却不想芳儿吃那样的苦,说得难听些,以她的性格,你若不在了,她必定会为你守一辈子,就是这样的一根筋。”

厅中

一时静极。

少顷,云澄轻轻牵了下唇角,说道:“谢公对女儿的疼爱之情,令人敬重。但谢公又如何能知,令千金就不是我之唯一呢?”

谢淮微怔。

“我在大慈寺修行的时候曾随苦瓜大师参学,”云澄缓缓续道,“回朝之前,他说我这个人没有怜世人之心,我记得当时回他‘我怜世人,世人谁可怜我’,他便说,希望我将来能遇到一个让我可以不计利弊衡量的人。”

“我那时觉得此乃无稽之谈,”他说,“因我当时全然能肯定这世上绝无这样的人,但后来我遇见她,做了许多原本我不应该花时间心力去做的事,连安排她去西北攒军功这样的必行之事也生出了徘徊之心,我就知道,她成了我的例外。”

谢淮沉吟着没有开口。

云澄微缓心绪,又道:“或许在谢公看来,这只能说明我是个冷情之人,并不能保证什么。我承认,我的确是个冷情之人,过往二十几年,我体会到的温暖不过童年那寥寥几分,我难过时没有人为我出头,也没有人向我伸出援手,所以我想我又凭什么要白白去帮别人呢?只因为他们哭了就有用,还是一个个拿着无能当令箭以弱凌强?”

“与其说我厌恶去怜惜他们,倒不如说我不喜欢。”他口中说着这样的话,神情和语气却平静到了极致,“我不喜欢那些人太过好运,所以在我这里,从来只有利弊衡量过后的惠泽济世和利益交换。”

谢淮不由道:“那,你帮我们……”

“我这个人记冷,所以也记情。”云澄知道他在忐忑什么,坦然道,“诚如先前所言,我很少受人帮助,所以帮过我的人我都会记得,感谢,也愿意回报,因我觉得这是人家帮了我应该得到的。”

说到底,也不过是他许的另一种利益交换罢了。

“令千金与我相识之初曾帮过我,故而我帮谢家,乃是应当为之。”云澄道,“后来我心里有了她,为你们做的一切便是我心之所愿,无需任何回报。”

谢淮感叹道:“像云相这般恩果极其分明之人,老夫还真是平生仅见。”

云澄淡淡一笑:“大约是因我原本是个连至亲之恩也没怎么尝过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