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团长盯着表情坚毅的林雪君,在这一刻对这位女同志的敬佩达到了顶峰。
虽然他还直挺挺地站在她面前,但心里多少有些五体投地了。
真是大胆啊,当年她一个人敢在文古县下车,单枪匹马带着社员们抵御牛肺疫,他就应该知道她是个多么勇敢的年轻人了。
一个兽医,在这片与世隔绝的山坳里,守着几个病人,不得不硬撑起这几个人的天——没办法了,没有别人了。
只有她是医生,会用针、会用刀、懂得疾病的原理、知道那些症状是怎么回事。
是啊,在这片陡峭的山、危险的水环抱的山坳里,他们能怎么办呢?
只有她了,只能指望她了。
所以她咬着牙挺着,现在要拿着给牛羊马这些动物们动手术的器具,给卓玛动手术了。
索朗是没有意见的,他已经完全信任林雪君了。
除了他自己外,只有她衣不解带地给卓玛擦身体降温。他早已看出来,林雪君是真的关心他们的。
她是山神派来的菩萨啦,什么都要听她的。
给人动手术要比给动物动手术小心谨慎得多,人们看到的往往都是给牛羊等动物动手术,在牛棚里,边上都是牛粪,其他牛还在四处溜跶,边上围着人,环境无比嘈杂,也能做。牛的肠子捞出来,马的胃切开又缝上,简单做一下消毒就完成了。
人却要在医院各种设备构建的无菌环境中,一点不能疏忽。
可在藏区这间小木屋里,哪里创造无菌环境呢?
也只能让所有需要留下来给林雪君当帮手的人都做好消毒,把房间整理一下、杀菌一下,尽量达到一定条件也就是极限了。
林雪君用清洗消毒后剪开洞做的手术围布罩住卓玛的右臂,只露出关节部分。手臂下铺够消毒处理的厚布巾,以免开刀时鲜血等液体渗透床褥和床板。
其实也没有什么床褥了,不过一张薄牛皮,一张粗糙的木板床。
在某些环境下,人和动物尊贵程度的差异被极限拉小——令人无奈的‘平等’。
麻醉针打下去,卓玛感觉不到手臂上的疼痛,手术便要开始了。
林雪君戴着手套的手摸捏过卓玛肿胀的手臂,确定了下刀位置后涂抹上红药水等,不等帮忙按住卓玛的欧珠撇开视线,手术刀已然下切。
刀刃划开皮肤,鲜血冒出来,自认杀过羊、无所畏惧的欧珠颤抖着手指,上下牙嘎达嘎达撞击着,强忍着惊惧撇开头。
原来切人和杀羊的感觉是决然不同的。
另一边负责给林雪君打下手的吕团长也屏住了呼吸,挑眸瞥一眼林雪君冷静的表情和又稳又利落的手指,他努力沉下心,在她开口跟他要吸液器、棉花等物时,以最快的速度将器物送进她掌心指尖。
在卓玛的关节部位不仅有大量脓液,还有大量气体。
待林雪君吸走所有脓液,用杀菌药水冲洗过积液处,又用干净纱布塞入刀口下的空间中将所有污血和脓液反覆清洗过几遍,再没有颜色不对的血液被吸出后,终于洒了些药粉在伤口中,接过针线开始进行缝合。
包扎好伤口后,林雪君慢条斯理地撤走所有器具,清理了四周留下的所有东西和液体,这才带着吕团长和欧珠出门。
看见站在门口急得团团转的索朗,林雪君道:“你先不要进去,屋里很多含菌量高的细菌气溶胶,我做过消杀你再进去。”
索朗只得咬着牙在外面等着,眼睛急得红了,手背被自己抠挠得一道道的红。
林雪君将手术中吸出的脓液和被手术弄脏的布巾器具等都做了无害化处理,这才接过嘎子早就准备好的消毒液折返小木屋,给屋子做过消杀,又给卓玛打了一针。
又关门等了一会儿,林雪君才打开房门和木窗透气,再次等待十几分钟,林雪君才放索朗进屋。
索朗朝着林雪君鞠了个大躬才急切跑回床前,伸手对着卓玛的头摸了摸,又探一探自己额头的温度,接着便坐在木床边的地上,攥着卓玛的手等她醒来跟他讲话。
林雪君望了索朗一会儿,拒绝了欧珠递过来的热苦茶,转身推开门,走出去。
雪山上的雨雾慢慢笼罩向这片森林和谷底,仿佛也将这里收入仙界之中。
一阵属于冬天的气流拂过肩膀脊背,凉爽感兜头而下,整个人都变得更清醒了。
她深吸一口气,低头看到了生在石头缝中的小野花,被沁凉的湿气坠得沉甸甸,色泽也更加饱满了。
与世隔绝的险峻山野里,也有粉艳艳的花在摇摇摆摆地盛放着。
……
牛肺疫在西藏四周多个省爆发,各相关部门的人和养殖人员们很是手忙脚乱了一阵子,好在国家对这个疫病的防治有了许多经验,经过几个月的排查、隔离、淘汰、治疗等等手段的落实,疫情终于控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