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窈几乎要乐出声, 桑黛是死了,但是天道也答应会给她应衡的灵根。
归墟灵脉和苍梧道观一事竟然让应衡顶了锅,为此天道震怒,险些杀了四苦。
可四苦说:“我觉得桑黛还挺厉害, 我想亲自杀了她嘛。”
四苦一向玩心重, 天道又不能真的因为这一点事情杀了他, 四苦若死了祂还得从头再搞出来一个新的四苦去侵蚀归墟,覆灭四界。
天道让天雷劈了四苦整整一月。
而桑黛也是真的死了。
断气的下一秒, 宿玄被拼命闯进去的柳离雪叫醒,瞬移至空桑境。
只有桑黛的一具尸身和朝她奔去的魔兽。
他们只差那一息功夫。
人这一生, 总是会有很多遗憾。
归墟沉睡等待死亡,天道躲在八十一重天大笑, 施窈在剑宗和毕方举杯欢喜。
只有宿玄跪在地上, 抱着桑黛的尸身绝望嚎哭, 若非柳离雪赶来他或许便自戕了。
而桑黛……
她就站在一旁, 不知怎么得, 天级灵根觉醒者死去应当魂飞魄散, 可她就好像是还活着一般。
她清醒活着,看着这一切。
她无措看着自己的死对头在自己的尸身前嚎哭,小狐狸一遍遍蹭着她的脸,桑黛这辈子也没见他这么哭过。
不, 她压根就没见过宿玄哭, 死狐狸是被她打碎了骨头都不皱眉的人,好像没有痛觉一样。
可这种时候, 她却好像通过他的泪水, 通过他的嚎哭感受到了他的绝望。
她实在是不理解。
更不理解的是,宿玄竟然抱着她的尸身回了妖殿。
桑黛这辈子都没来过妖殿, 看到宿玄抱着她的尸身在屋内坐了一天,他就好像枯坐一般,失了浑身的魂。
桑黛急得不行。
不是,她死了就死了,他抱着她的尸体算怎么回事?
她就盘腿坐在宿玄的对面,看他将她的尸身抱在怀里不说话,眼神空洞冰冷。
直到今夜过去,第二天到来。
妖殿的门被扣响,宿玄还是没有动静。
桑黛推了推他,却又从他的身体中穿过。
她小声说:“那个……有人喊——”
“柳离雪。”
宿玄与她齐声开口。
殿外的柳离雪嗓音沙哑:“尊主,我在。”
“取玄冰来。”
柳离雪只沉默了一瞬便知晓宿玄的意思,“好。”
桑黛那时候还不知晓宿玄到底要干什么。
直到看到主殿的榻被换成了那张冰床,一个妖侍进来为她沐浴换衣。
桑黛盘腿坐在桌子上,心里甚是欣慰,以为这位死对头还记得帮自己收个尸,在丧葬前防止她的尸身不腐为她准备了冰床,还为她换上了一身漂亮的新衣,是她最喜欢的蓝色,她心下有些愧疚过去那般对他。
还未等她心里多感谢几次自己这位死对头,便看见宿玄进来。
他沐浴过了,淡声说道:“出去吧。”
妖侍行礼:“是。”
桑黛眨了眨眼,以为宿玄要开始为自己超度了,越发觉得他是个大好人。
然后便看到——
他躺上了冰床,抱住了她的尸身。
桑黛有一瞬间觉得这世界疯了。
宿玄将她搂进怀里,亲了亲她的额头,眼泪自眼角滑落。
“黛黛。”
桑黛几乎从桌子上摔了下来。
她的嗓音高昂:“宿玄!你疯了!”
可宿玄根本听不到,任由桑黛爬上榻推他,总之她也碰不到他,也触碰不到自己的尸身。
她在看到宿玄脸上的泪后沉默了。
她坐在床上,许久之后低声呢喃:“宿玄……你真的疯了吗……”
她在宿玄的身边待了三十年。
宿玄变了,开始主动攻打仙界,尤其是剑宗,剑宗管辖的那些门派和城池被他一一击破,但凡敢帮剑宗的宗门都会被宿玄列入围杀名单。
妖界开始频繁战乱。
桑黛每天就是坐在屋内看他,他白天出去打架,晚上沐浴完后回来陪她睡觉。
他知道桑黛怕冷,于是睡觉时几乎都是本体,毛绒的狐狸身将桑黛团进怀里。
桑黛从一开始的惊愕到后来的习以为常。
她清楚意识到,自己这死对头喜欢她。
不知道为什么,但是他就是喜欢她。
桑黛很无措,每天都能看到他哭,也不知道怎么就那么多眼泪。
三十年了,三十年了啊,她就这么在他身边看了他三十年。
三十年他都没有将她下葬。
桑黛看他日渐疯魔,看他手上的人命越来越多,看他周身那股莫名的黑气越来越浓郁。
她开始害怕,她害怕宿玄杀孽过多会引来一场天罚。
更让她害怕的是,她开始虚弱。
她之前可以一直不休息,可现在她隔一会儿就要睡觉,从一开始的睡上一个时辰,到后来的两个时辰,再到三个时辰……
然后,是一日,一月。
她清楚意识到,自己在虚弱。
可是她还没看到宿玄放下,她怎么可以虚弱?
直到她又一次出去散心,半路毫无预兆陷入昏睡,醒来之时竟然在一间竹屋里。
她揉着脑袋坐起身,不懂为何自己会出现在这里。
这时候,他出现了。
一身黑衣,面上戴了个面具,靠在门上懒洋洋看她。
“欸,你醒了?”
桑黛觉得茫然:“你……你可以看到我?”
黑衣人嗤笑:“废话,当然可以,我又不是人身。”
桑黛摇了摇头,浑身无力,问道:“这是哪里?”
“昆山,微生家。”
微生家,她不知道。
她站起身想要往外走:“我,我得回去……”
“回去哪里?”
“妖界,我得去找宿玄。”
“找他干什么?”
桑黛忽然顿住,身子僵在原地。
对啊,找他干什么?
他们明明是死对头,活着的时候只会打架。
可她习惯了在他身边,都三十年了。
可这黑衣人却在院中坐下,敲了敲桌面唤她过来坐。
桑黛踱步走过去,在他的面前坐下,礼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道:“我没有名字啊。”
“……哪有人没有名字的?你都这般大了。”
“可是我就是没有名字呀。”他弯眼轻笑:“唔,不过有一个人帮我起过一个,你也可以这么唤我。”
桑黛问:“你唤什么?”
“阿松。”他笑盈盈说道:“是一个小姑娘帮我起的,因为我们见面的时候在一片松木林。”
“……一个小姑娘?”
“对啊。”阿松坐着比了比手,刚好到胸口,说道:“才五六岁吧,她以为我难过了,便给了我一颗甘蔗糖让我别难过,我把她送回家,她说要感激我问我的名字,我就说我没有名字。”
于是她就起了个阿松,稚声稚气说以后这就是他的名字了。
桑黛:“那后来呢?”
阿松又嚼碎了颗蔗糖,弯眼笑道:“她回去的第二天,她爹是个修士,但忽然疯了,杀了她娘,也杀了她,她的脖子都被砍断了,已经死了十几年了。”
桑黛没想到结局是这个样子,而这人甚至还在笑。
她忽然皱紧眉头,只觉得这人冷血到有些骇人,直接便要起身走人。
“你不想再听听后续吗?”
“没兴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