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叫元妩,若有机会,请帮我杀了她。◎
下沉, 下沉。
身体如同灌了铅,在灵魂的海底下沉,又在转瞬间化作被充满了气的气球, 只要一松手,就会飞上遥远的云端。
她在记忆之海中漂泊, 眼前闪过无数的画面。从出身富贵之家, 到被拐骗到贫穷山村;从衣食无忧,到身陷囹圄。
在许久的漂浮后, 她终于停下。
元妩听到了耳边响起女人的质问。
“是你动得手?”
熟悉的声音。可她想不起来这是谁的声音,也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这个声音。
就好像做梦一样, 拼尽全力想要按住正确的按钮, 身体却不受控制一般,终究选择了错误的选项。
“昭然, 我应该告诉过你……”女人仍在喋喋不休, “你戾气太重……”
元妩眼皮很沉, 根本无法睁开眼。她只能感觉到自己嘴唇动了动, 不由自主地说出话来。
“我戾气重?那人如此冒犯你, 杀了又如何!”冷冰冰的声音从嘴中吐出, 卷着些许怒意,“你觉得我错了?”
女人又道:“我不是觉得你错了, 只是我的剑就是慈悲之剑, 杀人有损道心。你若想走我这条路, 自然也不能乱造杀孽。”
元妩觉得“自己”更怒了:“道心!道心!若什么都要顾忌着,那还叫道心吗?!”
女人听到她这般不客气的说法, 也生气了:“若非我顾忌着道心, 也不会瞒下你的消息, 更不会教你剑!”
天空中雷声骤响, 倾盆大雨瞬息间落下,将两人的争论声全然盖住。
元妩觉得自己耳朵中像是塞了棉花一般,只觉两人的声音如放风筝一样,时近时远,时而如惊雷轰鸣,时而又像雪落无声。
最后,她听到“自己”说:
“燕风闲,你从来没有自己的判断。道不同不相为谋,我们就此别过吧。你给我起的名字,我也不会再用,免得为我们带来什么麻烦。”
“你……”
她打断燕风闲的话:“就当我死了。”
说罢,她似乎是走动了起来。步伐坚定,没有丝毫犹豫。元妩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只能漂浮着,感受着这奇妙的感觉。
与此同时,她听到“自己”脑海中响起这样的声音。
“道心,道心,什么都是为了道心。可你的道心,究竟是你真实的想法,还是不得不遵守的规则?”
她没有把话说出来,但元妩听见了这句带着悲怆语气的内心独白。
元妩想着,原来对面是燕风闲啊。可想来想去,还是没想出燕风闲是谁。
不只是燕风闲,她甚至什么都想不起来了。自己是谁也不记得,自己在做什么也不记得。
或许她就是这具身体中的潜意识,才能如此清晰地以旁观者的姿态打量着这一切吧。
她这样想着,忽然注意到雷声和雨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止了。
前方传来更悠远的声音。
“你叫命江,从今天开始,你就是一名魔修了。”
各种色彩在脑海中重组播放,元妩浑浑噩噩地观看着面前人的一声。离开燕风闲后她误打误撞成为魔修,而后又一步一步向上爬,最后果然联合他人杀掉了魔尊,自己登顶,成了新任魔尊。
等等,她为什么要说果然?
元妩看着面前桌案上的蜡烛,橙黄色的烛火在她的注视下轻轻摇曳。她知道自己应该是坐在一个华丽的座位上,座位很高,足够她俯视着众人。
舞者肆意地扭动着身躯,灯火通明的殿中奏响丝竹管弦之声。这些乐师和舞者是她手下一个魔修送来的,目的就是为了讨她欢心。
但其实也一般嘛。她想着。
治下魔君们大口喝着酒,觥筹交错间,无数恭维声响起。“自己”似乎有些厌倦,懒懒地靠在椅背上,没说话。
这幅和谐的画面持续了一会儿,便被一声脆响打破。她停住手,将凑到嘴边的酒杯缓缓放回原位。
所有人都向着发出声音的地方看起,一双双眼睛带着打量和疑惑。又是一声脆响,坐在末位的风良魔君拂袖站起身,一掌将身边斟酒的小侍者推到地上。
那侍者十二三岁左右,没什么修为。此时被他一巴掌推倒,连带将案桌带翻。精致的酒杯茶壶各色点心洒了一地,侍者跌在地上,手掌被盘子的碎片划了个伤口。
坐在风良魔君边上的一位魔君赶紧道:“怎么了这是?”
他知道风良性格暴虐,但这么也不该在魔尊的宴会上发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