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浔这夜睡得极安稳,夜半噩梦连连,竟梦长风阁那场大火又烧了起来,似要将整个瑶华宫付之炬——
火光漫天,数浑身引燃的“火人”尖叫奔逃,浓烟烈焰中,她看江默和玉娘被火舌吞噬,他们痛苦地挣扎,扭曲的面孔在火焰中隐现,凄厉的痛叫像把剑刺穿人的心腔,转身,戚浔又瞧火势蔓延到了傅玦身上,月白长袍遇火即焚,大火烧焦他的皮肉,烧裂他的身骨,他的面目在火光中寸寸崩裂,顶天立地的临江王,渐渐蜷缩成具火星灭的焦黑尸骸。
戚浔目眦欲裂,可忽而场景换,数丈长的白布被掀起。
北风卷地,风雪潇潇,白布之下,竟并排摆着几具尸体,他们有的被斩下头颅,头身分离,有的中箭而亡,又被马蹄踩踏,面目难辨。
忽然,有人声地唱名——
“永信侯卫旸,永信侯府世袭第六代孙,建二年生人,前任礼部尚书,因参与谋害二皇赵烨被判诛三族之刑,建元八年二月初九,问斩于宣武门外,验正身,发与城外乱葬岗掩埋。”
“永信侯夫人叶娴,临川叶氏之女,建二三年生人,同为参与谋害二皇赵烨之罪妇,建元八年二月初九,问斩于宣武门外,验正身,发与乱葬岗掩埋。”
“永信侯世卫泽,永信侯卫旸之,建元年生人,受诛族连坐之律判为罪,建元八年正月六出逃离京,追逃途中负隅反抗,被拱卫司精卫乱箭绞杀,由临江侯傅韫于建元八年三月初将尸体带回京中……”
戚浔猝然睁开了眼睛!
她眼底沁着层水雾,冷汗溢了满额,虽睁开眸,可手脚冰凉动弹得,梦里的每字每句,像凌迟般割磨她的耳膜。
她清楚地知道,长风阁三天三夜的大火是假的,可风雪之中给父亲母亲和兄长验正身却定是真的,建元八年的冬末春初,卫氏门三七口,尽数被弃尸于城外乱葬岗。
戚浔知道那地方,罪人被砍头绞杀后,按例送与乱葬岗埋葬,但没有哪个收尸人会为了已的罪人费心尽力,薄薄层沙土,等大雨冲刷,便有野狗野禽将尸体刨出,数日之内,尸体便会被分噬殆尽。
戚浔咬紧牙关,缓缓转头,待看清这间狭小空荡的屋,又慢慢闭上眸,她在瑶华行宫中,在这个所有噩梦开始的地方。
戚浔步出房门,天边刚露出鱼肚白,她往玉茗殿的方向走,刚走到殿前,却西侧花丛后走过个人影,她狐疑地靠过去,而后惊,“指挥使?”
孙律驻足,是她也未有多意外,点了点头便又往长风阁的方向去,戚浔状,连忙跟了上,没多,便孙律又站在了昨夜之地,他视线又落在那两株山茶花上,好似要将花骨朵儿盯出两个窟窿般。
戚浔忍住问:“指挥使为何总看这两株话?”
孙律唇角微抿,“年事发之,我就在行宫之中,起火之,我并未在玉茗殿,等下人找到我,武百官和他们的家眷都已经围在火场之外,我记得,长公主和驸马也站在人群之中,昨夜我脑海中忽然冒出与他们夫妻二人有关的古怪幕,好似是这山茶花,但那念头闪而过,我还未想清楚便消失了——”
“山茶花?”戚浔有些意外,“和案有关吗?”
孙律摇头,“确定,那我年纪尚小,许多事都记清了,但我总觉得,多半是和案有关的,否则会在查案的关头想起来。”
戚浔眼珠儿转了转,“山茶花可用作装饰,可制胭脂,或是衣袍上的绣样,又或者是颜色?难道他们夫妻二人谁身上沾了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