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鸿文年纪不小了,他今年已经五十有二了。
虽然他不想承认这点,但年纪大了,难免更加注重养生,每日吃什么,什么时候吃饭,都有定数。
隋家是大家长式作风,他要按时按点吃饭,家里人只能跟着他的作息。
今天已经七点了,较平常隋家吃晚饭的点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隋家却还没有吃晚餐。
只因家里最受宠的小女儿还没回来。
隋纬脸色不悦,拿起筷子道:“不等了,吃饭!”
隋夫人放下电话,坐到餐桌边,唉声叹气道:“也不知道玉茹跑哪去了?朋友家、同学家都说没见到她……”
“还能去哪儿?这丫头都被你宠坏了,估计又是去什么电影院、西餐厅了。”
几十年前,沪上隋家是有名的书香门第,家里老太爷是前清举人,老爷是教育司司长,少爷也是有名的才子。
那时候,隋家规矩多。
现在嘛,门第早没了,一些乱七八糟的规矩却留了下来,比如一大家子生活在一起,只要没有要事,晚上必须一起吃饭。
隋家管这叫家庭和睦,其实就是要在饭桌上树立大家长的威严。
隋鸿文就是这一规矩的重要拥趸。
隋夫人也知道丈夫的心思,为小女儿说好话道:“玉茹这孩子,玩闹归玩闹,还是听话的,你在家,她哪次不是乖乖在家陪着?肯定是有什么事耽搁了,说起来我这眼皮子都跳一下午了……”
隋家大儿媳妇道:“妈您大概是用眼过度,等会儿吃完饭,您去躺会儿,闭目养养神就好了。”
隋夫人斜睨了她一眼,心中暗道,果然,儿媳妇和家里人就不是一条心,小姑子一天不见人影,不担心就算了,我这个婆婆担心,还讽刺我什么用眼过度?
要不是看在两个大孙子的份上,非要骂她一顿!
隋家这一顿饭还没吃完,电话就响了。
“肯定是玉茹!”隋夫人笃定道,不让别人过去,亲自接了电话,“喂?”
下一秒,她大惊失色:“什么?玉茹在派出所?!”
隋家自诩书香门第,虽然这个“书香门第”有点虚,但他们自己不肯承认,反而越是走下坡路,越是要撑住往日的架子,因此越发要面子。
像家里人被抓进派出所这种事,在他们看来,简直是奇耻大辱。
“怎么回事?!”隋鸿文大喝。
隋鸿文夫妻俩生了五个孩子,成活的有四个,两儿两女,大女儿已经嫁人,小女儿就是隋玉茹。
两个儿子一家都和他们住在一起,今晚都在餐桌上,此时俱都看向隋夫人。
隋夫人已经顾不得他们,连连追问,说一些诸如“你们把我们家玉茹怎么了”、“我们家玉茹犯了什么事”、“我告诉你们,别当我们家好欺负”之类的话。
电话那头,人家就是例行通知,听她这么不客气的话,也不惯着,通知完就挂了电话。
“喂?喂?喂?”隋夫人连喊了三声,才终于确定对方把电话挂了,气得她重重地把电话放下。
“鸿文啊,这可怎么办啊……”隋夫人又慌又乱,只知道向丈夫求救。
隋鸿文听着她颠三倒四的话,额头跳了跳,早知道就该让老大老二去接电话!
他吩咐隋家老二道:“你去派出所问问什么情况?看看能不能把你妹妹接出来?”
隋家的女儿在派出所过夜,丢不起这个人。
隋鸿文又吩咐两个儿媳妇:“扶你们妈去歇着,别添乱。”
后一句是对隋夫人说的,隋夫人相信她丈夫,可是这个时候,她哪里歇得下去?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焦急地等待着。
隋家老二还是比较机灵的,很快便回来了,让隋家人可惜的是,他没能把隋玉茹带回来。
隋家老二道:“爸,情况不太好……”
“玉茹是被沪市汽车厂的人送去派出所的,说是她私自闯入汽车厂的一位专家家中,打骂专家,毁坏汽车厂的重要图纸,汽车厂怀疑她是敌对势力派来的,意图毁坏窃取重要机密……”
隋家一家人都听愣了,这都什么跟什么?
他们家玉茹闯入汽车厂专家家中?打骂专家,毁坏图纸?窃取机密?
先不说他们家玉茹跟那个什么专家是怎么扯上关系的,他们家玉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姑娘,怎么可能窃取什么重要机密?
“是不是误会了?”隋夫人期盼地看着二儿子,就希望看到他点头,然而她失望了,她的二儿子说道,“我也希望是误会了,可是汽车厂那边……是王副厂长亲自把人送去的。”
“王自强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害我们家玉茹?”隋夫人不满道。
隋家老二看向他爹,隋鸿文皱了皱眉,道:“还打听到什么了?”
隋家老二这才道:“那个专家不是别人,是……泰安路那一家的女儿,玉茹闯的就是那套洋房……”
隋夫人登时就炸了:“好啊,我就说玉茹怎么会进派出所,原来是那一家子搞的鬼!那一家子就不是个好东西,哄骗了姑姑的房子不说,还害姑姑的侄孙女!”
“真当我们隋家没人了?老大、老二,老大家的、老二家的,走,跟我打上门去!”
“我倒要问问,他们一家子狼心狗肺,住隋家的房子,害隋家的女儿,晚上睡觉能不能睡得着?”
隋夫人第一反应就是那一家子害她女儿,至于二儿子那家的女儿怎么成了汽车厂专家,以及汽车厂为什么要给那家人撑腰,甚至于,王自强一个副厂长,为什么亲自出面之类的事,她一概没往心里去。
就算往心里去了,她也只会觉得是那家子小人收买了汽车厂,或者哄骗了汽车厂。
他们可是连她隋家的姑奶奶都能哄骗过去!
隋鸿文不像隋夫人那样关心则乱,隋夫人没有注意到的事,他注意到了。
汽车厂可不是一般的小厂子,那是工人上万的国营大厂子,也是国内三大汽车厂之一。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扪心自问,汽车厂的厂长、副厂长,以他们家现在的情况,是攀不上的。
而王自强那个人,可不是什么热心肠的人。
他和隋家也有过往来,在隋家还有姑姑作为依仗时,他对着他从来都是客客气气。
后来姑姑和沪市隋家断亲的消息传出去,再有什么事找他,他便像个泥鳅一样,滑不溜秋,面上笑呵呵,实则什么都没答应。
这样一个人,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怎么可能亲自把玉茹送去派出所?
他不知道这样就得罪了隋家?
什么能让他牺牲这么多?
难道是看他们家失宠了,而那一家子住在泰安路,就迫不及待地抱大腿?
想到此,隋鸿文眼中闪过一丝嫉恨,但是他还是制止道:“没我的允许,都不许去!”
隋夫人还要哭嚎,隋鸿文喝斥道:“你给我闭嘴!玉茹就是让你宠坏了!我问你,好端端玉茹为什么跑去泰安路?是不是你又跟她说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