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兰初安静好一会,笑道:“公主,您在说什么,妾身听不懂。”
“听不懂吗?好,那我说再明白一点。”李朝歌绕过盛兰初手里的茶水,缓步走在盛兰初的闺房里,似乎在打量她的摆设,“其实我听你讲潜渊剑的时候就很疑『惑』,你对七七活祭法解的似乎太详细,不像是看书,反倒像是自己经历一遍一样。自然,这只是我个人感觉,你真正『露』馅之处,在于吴晋原。”
“第二任吴刺史?”盛兰初笑道,“我和吴刺史无来往,公主连吴刺史的棺木都打开,想必已经查的透透彻彻。为何会和我扯上关系?”
“你最厉害之处,就是你说的一切都是真的。”李朝歌说,“吴晋原确实是想独占潜渊剑,反被潜渊剑吸血而死。但是,他一个官场中人,和铸剑、铁匠等人素无来往,仓促之间,他去哪找一把几可『乱』真,甚至瞒过洪城源睛的假潜渊剑呢?”
盛兰初沉默,她垂着帘,许久没有说话。李朝歌停在一副书画,仔细观看,不紧不慢道:“潜渊剑是年夔国集举国之力锻造出来的宝剑,世仿造此剑的,除十八年爱剑成痴、沉『迷』铸剑的庄主,再不做其他人想。你时说,庄主找来一个血奴,想要比照着潜渊剑的模样,仿造一把剑。后面的事情你没有说,但是我觉,除血祭这一关,其他分庄主已经做完。这柄剑自然没有潜渊剑的神通,但是从外表上『迷』『惑』一下不懂剑、也不爱剑的洪城源,应还是足够的。同时满足知道庄主铸造仿剑、解洪城源的为人『性』格,还和吴晋原搭上关系的,唯有夫人您。”
盛兰初静默好一会,无所谓地笑笑,说道:“那又如何。我对他一心一意,为他『操』持家务,打理生意,他却在外面养外室,还光明正大地把私生子塞到我。他如此愚弄我,我让他吃几分苦头,有错吗?”
“没错。”李朝歌笑,说,“我明白夫人的心情。曾经也有一个男人对不起我,我见他就想捏爆他的脑袋。自然,这是题外话,回归正题。第一任刺史和第三人刺史的死都没什么疑点,唯独第二任吴晋原,有点太玄。洪城源想把三任刺史的死推到水鬼身上,夫人好,直接借刀杀人,真的让一柄剑杀他。若不是实际经历过,谁会相信,一柄没有神志的剑,会把人的精血抽干呢?”
“公主怀疑第二任刺史的死和我有关?那可真是冤枉妾身。”盛兰初冷冷说,“妾身什么都不知道。”
“那吴晋原为什么会知洪城源一帆风顺是因为潜渊剑,他又为什么会冒出换剑这个主意?若没有人在山庄内里应外合,恐怕吴晋原不会冒这种风险。”李朝歌看着画上的落款,慢悠悠道,“有没有人告诉过你,没有人会是完美的。只有扮演角『色』的人,才会完美。”
盛兰初绷着脸『色』,:“公主这是什么意思?”
“我听闻有一种换魂术,只要找到两个生辰八字一样的人,可以将两个人的灵魂互换。曾经有人用这种办法夺舍,因为太过阴损,慢慢断绝。但庄主沉『迷』上古巫术,连七七活祭法都找出来,寻找时代近、记载多的换魂术,应不难。庄主一生痴『迷』铸剑,不畏世俗看法,本来无错,但他最不应该做的,就是不顾人伦禁令,想一花要复原上古名剑,但是又舍不下自己女,故而生出一个恶毒的折衷办法。以血淬剑是为提高剑与主人之间的牵引,如果用的是血亲的血,想来牵引力会强。所以,那个应该放血七七四十九天、最后跳到剑炉里淬火的人,理是庄主唯一的女,被所有人捧在手心的山庄大小姐,盛兰初。”
盛兰初闭上睛,不想再听下去。李朝歌叹一声,转过身,看着盛兰初说道:“庄主不舍自己的女死,便想借助换魂术,让另一个生辰年月相同的女子替女死,之后,他的女会以另一个女子的身份活下去。这不是什么题,藏剑山庄没有其他人,庄主只需要收养换魂后的盛兰初为义女,就让女重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这其中唯一牺牲的,是小莲。”
盛兰初没反应,李朝歌继续说道:“小莲是一户普通人家的女,父母重男轻女,贪财薄情,为一贯钱就将女卖给庄主,浑然不对方买自己的女回去干什么。小莲一入山庄就被控制起来,庄主不让她和外人来往,却还锦衣玉食供着她。小莲本以为自己遇到好人,却没想到,对方只是把她做一个容器,用来替自己亲生女受苦的容器。”
盛兰初站不稳,不由扶住旁边的多宝架。她睁开睛,里面已经盈满泪水:“我这一生不被人喜欢,我都认。我就是命贱,比不过兄长弟弟,比不过金尊玉贵的大小姐,甚至比不过山庄里的侍女。但是他们不应该给我希望,嘴里说着把我女养,实际上,却在商讨哪一天实施换魂术,让我替大小姐去死。公主,您出身尊贵,父母宠爱,容貌美丽,大概不会懂我这种生来平凡的普通女子的心情。我那天不小心偷听到庄主和大小姐的话,他们父女在商讨该如何骗我换魂。我的命都换给她,小姐却还在嫌弃我相貌平庸,远不及她自己秀丽。”
李朝歌无声叹气,她其实懂。她亦从来不是一个被偏爱的人。
李朝歌:“后来呢?”
“后来我喝水,毫无察觉地便昏『迷』。等醒来后,我睛被布蒙住,庄主说要收我为义女,但是需要一些程序,所以让我放血配合。我时什么也没说,但是我知道,我已经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公主,你想象到每天放血是一种什么感受吗?手腕被割太多次,已经找不到下刀的地方。伤口凝固就重撕开,血一直流一直流,我都听到自己血流干的声音。我躺在榻上,明明一天什么都没做,可是连走两步都困难,到后面,我稍微动弹就头晕花,躺在床上,如同一个废人。可是我的神志偏偏是清醒的,我偏偏知道,现在的痛苦只是开始,忍耐没有任何意义,因为真正的绝望还在后面。”
“二十天后,我终于受不,我根本撑不到七七四十九天,用不两天我就会死。反正左右都是死,我横心,趁着庄主刚取完血,还没有将我关起来的时候,拔出潜渊剑捅向他后背。我本来没打算成功,我只是想速死而已,可是庄主沉『迷』铸剑,竟然被我捅中,诡异的是,那柄剑开始自动吸庄主的血。我睁睁看着庄主在我面倒下,没挣扎几下,很快断气。我吓傻,跌跌撞撞往外跑。我失血太多,跑出密室没走几步,就跌倒在路上,还惊动侍女。我本来以为我死,却发现,她们叫我小姐。”
盛兰初仰头,不可自抑地笑起来,笑的连泪都出来。她脸上神情似哭似笑,泪光盈盈,说:“她们竟然叫我小姐。我反应过来后,做出我有生以来最恶毒,也最痛快的一个决。”
李朝歌闭上,已经猜到后面发生什么。盛兰初用力擦干泪,神在黑暗里闪闪发光,平静又癫狂:“我让他们将一个叫‘小莲’的侍女抓住,蒙住睛和嘴,不让对方说任何话。我随便一查找,就在小莲屋里找到很多盛大小姐的东。都不用我吩咐,下人便义愤填膺,说小莲行窃,要将小莲沉塘。你看,主子下人的罪,连反驳都不必听。从始至终,没有任何人替小莲说过一句求情的话,小莲就那样被蒙着睛嘴巴,在众人面沉湖。”
李朝歌长长叹息,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这个故事实在太惨烈。李朝歌:“可是那些仆,为什么承认小莲是失足落水呢?”
“我是小姐,我只要吩咐一句奴婢行窃太难听,下面人自然心领神会,一齐改口说是对方失足。她死后,我天天让和尚在湖边念经,我要让她形魂溃散,神志模糊,自己也忘自己是谁。小莲受过的苦,她要一一尝一遍。”
李朝歌沉默,她想起自己世知裴纪安背叛后,疯一般报复裴纪安和李常乐,和现在盛兰初的所作所为没有差别。身在局中时不觉,现在站在旁观的角度听,才发觉太疯狂。
李朝歌不知道盛兰初还是自己,声音轻若鸿『毛』:“值吗?”
“不值。”盛兰初冷笑一声,理理头发,昂然道,“可是我不这样做,就咽不下心里这口气。”
“之后呢?”
“后来我悄悄去看过我的父母亲人,他们有庄主那笔钱,过比我在时好多。我又给他们一笔抚恤金,就还清父母生养之恩,从此一刀两断,再不相干。”
“那洪城源呢?”李朝歌,“他至死都被你蒙在鼓里,你十八年的傀儡。如今,你有华凌风这个傀儡,但是对于旧人,你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吗?”
“没有。”盛兰初冷冷道,“我最开始嫁他,是看中他实忠厚,绝不会辜负我。结果呢,他养外室,还把我傻子一样,光明正大地将私生子带入山庄。我辅佐他到这个高度,自然就一手毁他。所以在他和吴刺史的宴会上,我故意透『露』给吴刺史山庄的秘密,且邀请吴刺史欣赏我们的藏剑。洪城源好大喜功又虚荣贪婪,他很容易就被我说动,将剑借给吴刺史。我明明告诫过吴刺史,勿要尝试让剑认主,勿要将自己的血滴在潜渊剑上,结果他非不听,引来祸事。我在府衙中埋线,天众人都急着查吴刺史的死因,我让人悄悄将潜渊剑拿走,赶在洪城源之把剑换个地方藏。后来,事情越闹越大,我没想到那个蠢货竟然张狂至此,胆敢杀第三任刺史。”
盛兰初察觉到李朝歌的视线,冷冷勾勾唇角,说:“公主您放心,第三位刺史的事我没有掺和。从换走潜渊剑开始,一切都脱离掌控,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将事情闹大,惊动你们这些朝廷中人。”
最开始,她只是想给洪城源一个教训而已。然而人心是怪兽,恶欲一旦放出来,就再也控制不住。
李朝歌点点头,她今天听很精彩的一个故事,和她的料想大致一样,李朝歌已经没有什么疑点想不通。李朝歌拍拍衣袖,『露』出告辞的姿态,平静:“潜渊剑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