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狱中, 狱卒奉命将蒯彻释放。
因事涉张耳等人私通匈奴一案, 蒯彻被捉拿审理, 关入牢中已有旬月。
他蓬头垢面, 形销骨立,一双小眼睛却隔着木栏, 在昏黄的烛光下眨个不停。
见那走来的狱卒开了牢门,蒯彻眼中精光大盛,攥紧了双拳, 心道:天不绝我!
张耳、张敖父子已得了斩立决的判决,阖族都关在牢中, 此时俱都抱头痛哭。
听得旁边的蒯彻离开, 张耳强撑着一口气, 抓着木栏, 叫道:“蒯兄!蒯兄!”
蒯彻驻足。
张耳满面凄惶, 涕泪俱下, 求肯道:“我与老弟半生交情,如今陷于囹圄, 死在眼前。素信老弟之能, 还求老弟救我!”
蒯彻叹道:“自身难保之人,为之奈何?”
张耳泣道:“早知今日, 当初争什么荣华富贵,要什么称王称霸——悔之晚矣!悔之晚矣!”
蒯彻更不停留,举步离开,只听背后张耳歌哭之声, 激得他背上生寒。
因是皇帝直接下的令,这蒯彻又口口声声与皇帝有旧交,廷尉司马欣不敢怠慢,将这蒯彻接到自己府上,使人为他沐浴更衣,亲自来见。
“陛下的口谕,想必你已经知晓了?”司马欣问道。
蒯彻漫不经心抚平新衣袖口,道:“不过是为皇孙请老师一事。”
好大的口气。
司马欣压下心中不悦,笑道:“您可想出陛下心中人选了?若想出了,咱们这就去拜访。”
蒯彻道:“想是想出了。急什么呢?皇孙们还小。等我睡几日,养足了精神,再去不迟。”
司马欣皮笑肉不笑得应付了两句,便告辞了,只叫人盯着他,不要出了差池。他走出蒯彻暂居的院落,抖一抖衣袍,冷峻道:“死到临头,还要逞威风!”
这么多年来,司马欣身为执掌帝国刑法的最高长官,惯断生死,嘴角的法令纹也随着年岁增长而越发明显——整个人看起来端凝冷肃,再也不是当初被皇帝几杯酒放倒、不辨东西的毛头小子了。
又七日,蒯彻亲去观看了张耳父子死刑现场。
因事涉叛国,无人敢为张耳父子收殓,而张耳族人俱都流放迁徙往荒僻之所、或入矿山等地为苦工。
蒯彻带了随从,为张耳父子收殓。
“请告知廷尉大人,我要去见张良。”
“张良?”司马欣大为讶异,“他真是这么要求的?”
两名侍从都连连点头。
司马欣抓起官袍,边穿边道:“这事儿马虎不得——我去请示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