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夫人看清男子的面容, 不由吃了一惊。
赫然是二皇子,如今的顺王殿下,赵蕤之。
明雪不曾见过赵蕤之, 明夫人却是认得的,没想到竟在此处碰见, 立刻要行礼,却被赵蕤之虚虚一拦。
“赵某随意逛逛, 明夫人不必多礼。”
明夫人领会其意, 知赵蕤之恐乃微服出游, 不宜声张,便顺从其意。让她更为惊讶的是,赵蕤之竟认得她与明雪, 明确叫出二人身份。
“同在京城,倒很少碰到二位。”赵蕤之并立刻离去,却站在原地,说起话来。
明夫人讪讪一笑。这几年托那小蹄子的福,很多重大宴会她都无缘加入, 自然难以得见。
“说起来, 夫人祖上与我母舅家还颇有渊源,只是往年疏于联系, 彼此疏远了。”赵蕤之笑道。
此话让明夫人十分意外, 赵蕤之所言不假, 她娘家祖上与赵蕤之母亲也即当今贵妃母家,曾结有姻亲, 交情不浅,后因时局变幻国事动荡等等,她娘家权势衰落, 历经几代,树倒猢狲散,已不复当年风光,许多交际人情也随之渐渐失去,凋落。
如今赵蕤之竟主动往事重提,难免叫人惊讶。
“算起来,明夫人还是在下长辈。”
“不敢当不敢当,顺……赵公子言重了。”明夫人忙道,虽不明所以,赵蕤之话中的亲近之意却叫她十分受用,联想着他的身份,颇为受宠若惊。
“这些年在下与母亲谈起往事,常感遗憾。日后若有机会,倒可多走动走动。”赵蕤之笑道。
明夫人面色微微一变,略显迟疑。
赵蕤之却仿佛随口一说,已转了话风,“这位便是明雪明姑娘?”
明夫人道是。
赵蕤之彬彬有礼,微笑道:“有礼了。明小姐芳名远播,果真百闻不如一见。”
哪个女子不爱听人奉承,哪怕只有三分真假,明雪当即心中得意,羞怯的回以一礼。起身抬眸之时,与赵蕤之目光相撞,登时心中微微一惊,那双眼睛黑黝黝的,毫不避讳的注视着她。
赵蕤之未再多说,简单招呼后,道:“在下还约了人,恕不能相陪……”
明夫人忙告辞,带了明雪离开。
走出一段后,明雪压低声音问道:“这是谁呀。”
明夫人低声回道:“顺王殿下,二皇子!”
明雪大惊,此时方想起这人身型和衣裳与之前玉德楼上远远看到的颇为相似,她不由回头,看了一眼。
赵蕤之并未离去,仍旧站在原地,见明雪回头,便一展折扇,朝她勾出个笑容来。他身形高大,虽这几年略有发胖,倒显得结实。五官浓眉大眼,眼下略带青色,眼神幽深,带着几分刻意的深情与邪魅,华服锦袍,仍不失为一位英俊的男人。
他站在那里,仿佛就为等她回首。
那一笑,登时让明雪心头一震,脸上飞红,慌忙转头,慌张离去。
待明夫人母女二人身影消失,赵睿智面上笑容与和善即刻褪去,眼中一片阴郁,未继续向前走,而是转身,沿路返回。
身后亲侍低声道:“明家势微,明公庸碌,并无大用之处,何劳公子费心结交……”
赵蕤之面色阴沉,神情间有无法掩饰的焦虑之色。
远处传来阵阵欢声笑语,赵蕤之抬眉看去,只见皓月朗照,锣鼓喧天,万民齐乐,大雍历经多年休养生息励精图治,终慢慢露出些繁荣之景象。
太平之下,其他从前无暇兼顾或考量的事便将提上日程,刻不容缓。
比如:立储。
赵蕤之与赵鸿之原本旗鼓相当,圣上为制衡两党,态度一直模棱两可,未曾明言,然而早几年,赵蕤之能感觉到圣上更为偏向他。
然则这几年下来,不慎办砸了几件事,驻守边疆的舅舅也吃了好几次败仗,母妃后宫内亦惹父皇不喜……
这一切既有他们自己的负咎之处,亦是党争之败果。
相较于他们的颓势,赵鸿之在容国公府的扶持之下,则厚积薄发,渐呈蓬勃之势,尤其这两年,简直青云直上,处处顺风顺水,水涨船高……
父皇的态度,有了明显的变化。
某些事,竟直接与赵鸿之和容翡相商,事后方告知他,甚至根本略过他……明明父皇曾还有削除容家的想法,如今看来,却是变了,或者说,淡了……
自古以来,成王败寇,落败者从无好下场。
他必须另辟蹊径,寻求突破可循之法。
赵蕤之眯眼,目光投向玉德楼高处。
“明家,自有可用之处。”
夏日悄然离去,秋季如约前来,书院的树叶开始变黄凋落之时,明朗几人交上最后一道功课,从校正手中接过书院盖章的肄业书,从此便正式告别学堂,结束了学业生涯。
当然,所谓学海无涯,书还是要继续读的,只不过从此再无人监督管教,读多读少读什么,都纯属个人之事了。
“所谓白驹过隙,时光荏苒……”
回想起当年入书院时,还是懵懂无知的小女孩,与容姝儿容静儿还打了一架,赵飞飞从墙头跳下,而后忽然又从天而降,转入书院,几位先生无可奈何的神情还历历在目……一晃,俱成昔日回忆,大家都长大成人。
……惆怅归惆怅,更多的却是开心。
“呀呀,再也不用挠秃头写文章,呕心沥血背书了!可要好好庆贺一番!”
三人一拍即合,相约小容园,预备大吃特吃一顿。
明朗便忙起来,所谓秋风起,蟹脚痒,菊花开,闻蟹来,秋季正是吃螃蟹的最好时候,这时节的螃蟹黄肥膏白,肉质细嫩,口感丰腴滑润,鲜美无比。
明朗定了有名的鄱阳湖大母蟹,洗净蒸熟。容静儿不来凑热闹,明朗便送了几只过去,其余的便与飞飞姝儿大快朵颐。
然则,赵飞飞今日却迟迟未出现。
“干嘛去了?再不来,我们便都吃了算了,叫她不守时!”
容姝儿趴在桌前,如小狗般眼巴巴望着黄澄澄的大螃蟹,不时闻闻小碗中飘香的料汁,不住咽口水。
“再等等。可能宫里有事绊住了。喏,这个快断掉的蟹腿你先吃了吧。”明朗看容姝儿实在可怜,便先给她一条蟹腿。
容姝儿大喜,正要伸手去拿,砰的一声,赵飞飞踢开院门,怒气冲冲的进来了。
明朗与容姝儿都被吓了一跳。
“怎么了?”
赵飞飞一脸怒容,气势汹汹,双眼更仿佛要冒出火来。
“我要杀了他!一介马奴,竟敢忤逆本公主!”
明朗与容姝儿面面相觑,赵飞飞虽说脾气大,却非不讲道理胡乱发脾气之人,很久没见她这般生气,竟气到要杀人?!马奴?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