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三合一)

国师府。

往日是清逸性冷淡风的国师府,今日不知是不是因着月色太白的原因,透出了阴冷的森然。

那些白墙玉阶如白骨所化,摇晃的树影疏落便似尖利鬼爪在舞动,就连那一池荷花都失了平日里的娇艳,惨红黯绿。

而且虽然平时国师府就不算热闹,但今日,却寂静得连蝉鸣蛙叫都没有了,静得如同一座坟墓。

晏沉渊盘膝坐在房中,四周缭绕着朱碧双色交缠的雾气,他的那串佛钏十四珠分立,围绕在他周身。

但见他掐指成诀,十四玉骨珠渐而转动,由慢及快,似在守护着主人一般。

只是晏沉渊的面上透出些痛苦的神色,眉心隐约有点点红芒,将要挣脱肌肤而出。

他感觉全身的骨头似在被碾碎,万虫噬心般的剧烈疼痛让他口溢鲜血,紧阖的眼皮都在轻微颤动。

守在此处的展危看得心急如焚,却不能上前相助任何。

年年如此。

年年如此!

这狗屁国师真不知有什么好当的!

忽然靠近的脚步声让晏沉渊眉锋急皱,一口黑血倾洒而出!

展危脸色一变,他家大人闭关是绝密,绝无第三人知晓,就连府中的下人也全都被点晕过去,今日来人是谁!

他拱手道:“大人放心,属下这便去查看!”

展危提刀出鞘,跃在院中,却看到……

看到池南音提着一个食盒在这里来回度步?

但今日情况不同,任何人来此,展危都不敢掉以轻心,所以他只是背藏刀锋,冷声问道:“池姑娘为何在此?”

池南音见到他连忙跑过去,“你在呀,你在就好了,我看这府上静悄悄的,好像一个人都没有,以为你们全部都出去了呢。”

“你有何事?”

“这个!”池南音举起手中的食盒:“这里面是些月饼,还有些点心,今天过节嘛,你们拿着吃呀。”

展危看了看她手里的食盒,松了松握着刀柄的手,问道:“你大半夜地跑回来,就是为了送这个?”

“对啊。唉呀,你快接下吧,我还要回去呢,不然我长姐发现我不见了,肯定要着急的!”

“你偷偷跑回来的?”

“是啊,怎么了吗?”

展危忽然有些动容,动了动嘴唇才说:“我说了,我家大人不过节的。”

池南音看了一眼那边紧闭的房门,想了想说,“那,总要意思意思的嘛,图个好彩头。”

“知道了。”展危接下食盒,又看这大半夜的,她一个姑娘家的在外面跑也不知道怕,“你,这大晚上的……”

“没事的,我先回啦!”池南音向他挥手。

只是她又望了望房间的方向,她闻到了好重的血腥味,进府门的时候就闻到了。

走了两步她回头:“国师大人受伤了吗?”

展危镇定道:“没有,只是身子有些不适,所以早早歇下了。”

“哦。”池南音心想,我信了你的邪!

“我送你出府吧。”展危道。

“不用了,你就,就留在这儿吧。”池南音连忙摆手,然后快步离开这里。

她一口气跑到外面,掏出怀里的阿雾:“他在说谎诶。”

“姓阉的是不是伤得很重,我都闻到血味了。”阿雾问。

“不知道,我又没看见他,但是阿雾……”池南音望了望旁边的阴春池,“我们好像,做了坏事。”

“啥玩意儿?”

“那些药是狗皇帝送来的,是不是给他治伤用的呀?”

“有可能哦!”

“可是我们都扔了,我们扔得还可开心了!”

“对哦!小音音你这个坏人!”

“你这只坏鼠,你也扔了的好不好!”

“是你叫我扔的!”

“我……有没有读档功能的,我们读档看看!”

“这破系统崩得亲妈不认,有个毛线的读档功能!”

池南音恼火地把阿雾放在石头上,瞅着那一池子的水,心里纠结得要命。

“小音音,作为你的监督AI,我有义务提醒你,他是本书反派。”阿雾又开始语重心长。

“但是那些药是我们扔的,虽然是他叫我扔着玩的吧,但也是我扔的。他今天还放我回家和我姐姐小八他们团圆呢,我……”

“小音音,你这样心软是要出事的。”

“我只是觉得,做人不要太坏嘛,你看,他叫我们扔那些药玩,他就要完了吧?”

“你到底想怎么样嘛!”

“我想把那些药捡回来嘛!”

“你疯球啦!里面好多人骨的!”

“我就是在担心这个呀,真的是要死啊,搞那么多骷髅在里面干什么!玩哥特风吗!我不跟你说了!”

池南音踢掉鞋袜,狠狠心吸了口气,闭上眼睛拧着眉头跃进湖里。

好在今日是中秋,月光如霜,照得天地间一片亮堂堂,也照得湖水清透澄澈,她意外地发现这里面已经没有骨头沉底了。

之前她因为害怕一直都不敢仔细看,又有荷叶挡着,就没注意过,原来早就没了啊。

害,白担心了!

没了这重顾虑之后,池南音往下潜进湖底,惊开了花纹漂亮的锦鲤,捡起一些药材浮出水面,往岸边扔去。

然后又沉下去,继续找着能看见的药材。

早知道就不扔了嘛,真是的,唉,讨不讨厌了!

糟蹋宝物一时爽,现在就赴水葬场!

如此几个来回后,她有了一堆收获,浮出水面呼了口气,看到展危一脸错愕地站在那儿望着自己。

“池姑娘,你在做什么!”

“我把这些药捡回来,等下挑挑看哪些能用。”池南音泅着水,往岸边游去。

展危都给她整懵了,连忙伸手将她拉出来,这,池家的千金不知道怎么用毛笔,但是识水性?

姑娘,你莫不是土匪窝里出来的吧?

池南音甩了甩身上的水渍,夜间风凉,她被晚风吹得打了寒颤。

展危赶紧脱下外袍罩在她身上,无奈道:“这些药都泡过水了,没什么用了。”

池南音抓紧外袍,道:“但我也不知道你们府上其他的药在哪儿呀。”

“你都在府上住这么久了,还不知道?而且你为什么不来问我?”

“这又不是我家,我怎么可能到处乱跑乱翻,上次茶阁那事儿我吃的教训还不够么?问你的话,你一脸不愿意告诉我真相的表情,刀都拿出来了,我问你不是……自讨没趣么?”

池南音小声咕哝,又打了个喷嚏,“而且我看,府上的下人好像都回去过节了,我也不知道上哪儿找大夫问方子,所以我想把这些药洗洗,然后煲个药膳。”

“给谁?”展危敏锐地问。

“你不要骗我了,晏国师受伤了,是吧?”

“……”展危无奈地笑,“对,大人,是受伤了。”

“那这些药应该够用的,你去照顾他吧,我去厨房煲汤。”池南音脱下刚才展危的外袍,将捡回来的药包起来,一边包一边嘀咕:“你们可都是宝贝,别那么金贵,别泡两天就没药效了啊。”

展危不知自己该做何表情,一边他觉得这池姑娘真的好蠢啊,一边又觉得,她真的好好啊。

望着池南音的背影,展危忍不住喊了一声:“池姑娘!”

池南音回头:“怎么了?”

“没事,没事了。”展危叹气,“你记得换身衣裳,别着了凉。”

“嗯,我会的。然后辛苦你找个人传个话给我姐吧,我今晚可能回不去了。”

“好。”

展危知道,那些药不说浸过了水,就算没浸过,煲了药汤对大人也起不到什么作用的。

但是他想,大人应该想喝的。

药有没有用,要看怎么用。

他望着池南音的背影兀自发笑,也不知道,这位池姑娘,能不能改变大人的心意啊。

池南音抱着那堆药材,在厨房里生着了火,撸起袖子找了只已经杀好的鸡,放进瓦罐里,又挑了些药材清洗干净,再加了清水在火上慢慢地炖着。

趁着火势正好的功夫,她回雁芦阁换了身干净的衣裳,再度回来盯着火侯时,她表情有些郁郁。

“小音音啊……”

“别说话,我头疼。”

“你是心烦吧?”

“都叫你不要说话了嘛。”

池南音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进双臂里,不想抬头。

她是有点心烦,又不知道为什么心烦。

阿雾也就不再出声,只是坐在她旁边陪着她,找了根参须,抱着啃起来。

“我本来还想今天和长姐一起睡一起说悄悄话的嘛,还有小八,我想问问他的书读得怎么样了,我怎么就又跑回来了,我是有病么?不过节就不过节嘛,有什么大不了的,又不是我不让他过的!”

她突然哭出声,委屈得瘪起了嘴,问自己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明明之前天天想着回家看长姐和小八的,今天这么好的机会可以陪他们,自己在干嘛呀!

一边哭她一边抽抽答答地说:“我还想明天早上给长姐做玫瑰奶茶呢,我试了好久才试对的味道,我想第一个给她尝的,现在我又出不去了,我干嘛要跑回来啊!”

“我长姐好讨厌姓阉的,她要是知道我中秋节大半夜的跑回来,还不回去了,她肯定特别生气,我在干什么呀!”

“姓阉的不是天下无敌,日天日地吗?怎么就受伤了?谁能伤着他啊?这个人出来我们拜把子好不好?拜托他要么就把姓阉的一下子打死,要么就不要搞事啊,烦死了!”

身后突然传来低低的笑声:“你就这么想我死?”

池南音猛地从胳膊里抬起头,看向身后,晏沉渊他屁事没有地坐在轮椅里!

刚才自己说了啥?

卧槽,是不是死定了?

卧槽,我怎么把内心OS说出来了!

卧槽,不要啊!

“我没有!”她果断否认,“你听错了!”

晏沉渊自己推着轮椅近到她跟前,弯着身子看着坐在小矮凳上的她,她哭得一抽一抽地,眼睛红得像兔子,噙着眼泪水涟涟的,眼睫都湿嗒嗒地结在了一起。

看上去,真好欺负啊。

他轻声唤道:“池南音。”

池南音懵了,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怎么有种妈妈叫我全名的惊悚感!

晏沉渊大手托起池南音的脸在掌心里,冰凉的手指抚掉她面颊上的泪痕,深深地看进她的眼底。

“你记着,这一次,是你自己来我这儿的。”

啥意思啊?

池南音正准备好好开动脑子,想想他这玄乎得不行的话是什么意思,然后就——

“啊嚏!”

响响亮亮一个喷嚏。

喷嚏沫子全喷在了晏沉渊手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