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一个梦。
仿若时间回溯一般,我回到了八年前的记忆里。在梦中,【我】也只有八岁。
奇怪的是,明明梦中是分辨不出颜色的,我看到的世界却只有是黑白灰三色。时间就这样沉积下来,空气也凝固着,让人呼吸格外困难。
甩了甩头,两侧的双马尾柔顺地滑落到肩膀上,我发现路边的玻璃窗里映出了两侧的红色头绳。
真奇怪,为什么只有头绳是有颜色的呢,我想。
【我】试着迈开脚步,行走也像是在海底一样好像有什么东西阻滞着,似乎在怨恨着【我】打破了这如同定格照片般的场景。
【我】缓缓走上楼梯,扶手上的污渍很少,楼梯也算打扫的干净,平日的景象就像是翻新了一遍,终于,【我】回到了家门口。
咔嚓———砰。
房间里又传来了啤酒瓶摔碎的声音,还有重物坠地的声响。
“你这个死鬼到底在干什么?现在还把钱拿去买酒喝,你是疯了吗?明明我们都要吃不饱饭了!”
“你啰嗦死了臭婆娘!现在能吃饱饭的又有几家人啊?这样的话还不如让我好好醉一场忘记这种痛苦!既然那么想要钱,你就去自己挣啊?你不就是不想自己去挣钱才会嫁给我的吗?”
“咕…………你这、你这————”
“我了解你的,如果自己能吃饱,你怎么会考虑到苍介和千穗理呢?你也只不过是个自私的人罢了。”
“呀啊—————”
伴随着女人的愤怒尖叫和男人的痛苦嘶吼,房间里又传来了叮叮当当的撞击声。
面对这等光景,【我】不知是露出了想哭还是想想笑的表情,身体却像是被固定了一样,只能继续透过门缝窥视内部,看着里面两个没有脸的黑影不断重复着不知是悲剧还是趣剧的表演。
————啊,我想起来了。大概九年前,北乃市发生了历史上最严重的经济危机。
大小企业纷纷倒闭,许多许多人都失去了职业,每天的新闻里都会播报自杀的新闻,每天都会有人失去希望。
然后终于有一天,学校也因为付不起老师的工资而宣布无限期停课。
在经济危机开始的一年后,邪恶组织【分辨善恶树】横空出世,在经过经济衰落的当下,将街道破坏,用强大的力量碾压一切对手,在他们那功率输出极高不明底细的战斗服下,北乃市看上去似乎只要轻轻一推,就就像底座被蛀空的沙之塔一样灰飞烟灭。
【我】从象牙塔里出来后,就是这样跌倒在生活的泥土里,沾了一身泥巴。
感受到了脸颊上流过温热的液体,【我】拼命忍住喉咙里的哽咽,沿着来时的方向逃出公寓楼。
“千穗理,你怎么了?”
【我】听见哥哥关切的声音。
【没什么。】
【我】擦干眼泪,向他绽放了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们一起去玩吧,你看,我约了很多学校里的朋友,我们会很开心的!”
只有十岁的哥哥苍介还不太会掩藏自己的情绪,明明很难过却硬要做出满不在乎的表情。
【……不用了,谢谢你。】
【我】低着头,用很轻的声音拒绝了他。
然后,不顾他的呼喊,【我】用全力向前方跑去。
一路上见到的尽是些看不清面容的黑白人影,尽管还不是很懂,但他们身上绝望的气息慢慢沾染到我的身上,让【我】觉得刚刚一鼓作气跑起来的力量也用完了。
初春的上野公园里没什么人,偶尔看见长椅上会躺着几个无家可归的人,用报纸遮住头,像是失去了活下去的所有动力一样苟延残喘。【我】永远是悄悄绕过他们,下意识离他们远远的。
公园深处绿植茂密的地方,有一个隐藏的很好的长椅,那里是只有【我】才知道的秘密基地。
远离那个喘不过气的六叠公寓,远离社会上的痛苦绝望,远离【分辨善恶树】,因为这里只有【我】一个人,所以可以假装这些事情都不存在。
只有在这里,【我】才可以不用露出自己都觉得假的表情,一个人大声哭一场。
———但是没想到,那一天的长椅上,坐着一个【我】不认识的人。
在这个黑白的世界里,只有他是彩色的。
【这个位置一直是我的,你能不能换个位置坐?】
【我】有些不满地撅起嘴,做出了符合小孩子身份的发言。
靠近了才发现,这个人穿着西服,打着领带,但是从他这个时候坐在这里来看,想必他也是失业大军的一员。
“………那真的是抱歉呐。”
他低下头,表情疲惫不堪,让【我】感觉到他和公园里其他失业者相似的气息,但又好像在哪里不一样。
他没有大声呵斥,也没有用沉默代替回应,而是道歉,这让【我】感到有点惊讶。
“我可以坐在这里吗?”他问。
【唔……嗯———应该可以吧?】
不太擅长应对这样的人,回过神来就已经答应了他,【我】有点不好意思地坐到长椅的另一边。
之后,两个人谁也没有说话。
但是在这个迟滞的世界里却突然地吹来一阵风,凝固的空气重又流动起来。
当然,【我】并没有发现这点。
———这大概就是一切的开始吧。
从梦中醒来以后,我怔了几秒,然后才看向旁边的铁皮闹钟。
环顾四周,意识到自己正处在正常的世界里以后,我缓缓吐出一口气。
“………算了,去工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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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原来如此,手下败将的你们居然还有脸出现在我的面前!想要让我再一次打败你们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