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恒凝视着小卷的眼睛,分辨她话中的真假, 发现她确实就是那个意思之后, 好像不想再看, 目光移开, 垂落到面前的桌面上。

“是,服了檀那珠, 就能飞升回家了,很方便。”

过了好久,他才重新再抬起头来,“小卷, 我喜欢你。”

他的语调平静, 不像在表白, 更像是在阐述一个事实,“我们两个亲过, 抱过,睡过……”

小卷打断他, “谁跟你睡过?”

纪恒好脾气地纠正,“好,没睡过。亲过, 抱过,还半真半假地结了个婚,可是我都没有说过,我喜欢你。”

小卷皱起眉,“这些年你居然都没跟我说过?”

“没说过。”纪恒微笑了一下, “我只想听你说你喜欢我。”

小卷:“……”

“小卷,”纪恒继续说,“我这些年追着你跑,追得跌跌撞撞,终于等到现在,别人提起夏小卷时,都会说,是那个‘到处追纪恒的夏小卷’,每次我听到,都会觉得特别满足,就算明知是假的,也能高兴一整天。”

纪恒自嘲地笑笑。

“我喜欢你很久了,从第一次遇到你,就开始喜欢你。那时候你顶着一撮卷毛,一身是血,可怜巴巴的,还死要面子,有力气跟我斗嘴。”

纪恒的目光好像穿过小卷,看到了遥远的灵泽州,那片雪山,还有大泽旁无边无际的紫烟萝。

“还有那天,你翅膀上的伤还没好,飞得歪歪斜斜的,就跑来救我,引着一大群我们白虎族的人往雪山上走,看着傻得要命。”

他说的是他小时候困在雪山顶上的那次,原来他全看见了。

“你的人身比我想象中还要漂亮,”纪恒继续说,“我一看到你,第一个想法就是:完了,肯定会有很多人追。”纪恒笑一笑,“果然。”

“宛丘上那么多人对你好,你全都不太放在心上,一心想着调皮闯祸,好让师父把你赶回家。我就在想,我要怎么才能让你注意到我。”

小卷默了默,“盯着我、罚我、跟我作对?纪恒,有你这么喜欢别人的吗?”

纪恒偏偏头,嘴角上扬,“还挺有效。”

“不承认么?你确实注意到我了,喜欢也好讨厌也好,我稳稳地在你心里占了一块位置,我敢说你想我的时候,比想其他那些人要多得多。”

他说得对,小卷那时候把诅咒纪恒当成每天晚上睡觉前的例行工作。

纪恒继续说:“我肯定是最特别的一个,所以你那天晚上才会冲上来亲我,即使有打赌和酒做借口。小卷,这些年来,除了我,你什么时候亲过别人?”

他说得没错。

“你问过我很多次,每次都是开玩笑的口气,问我是不是喜欢你。你感觉到了,又不太拿得准。可是我知道,我绝对不能承认,只要一承认,我在你心目中的特殊地位就会立刻崩盘,变成那么多喜欢你的人中的一个。”

小卷想了一下,隐隐约约觉得,他可能是对的。

“我计划周全,步步为营,一切都在我的掌控中,我相信,只要这样在宛丘待上几年,我一定能带着你这个未来的白虎王妃回家。”

纪恒的下颌绷紧,眸色暗沉下来。

“千算万算,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

小卷知道,他说的是玄天崖。

那时正是小卷在师父的小楼里和纪恒理书的时候。

宛丘来了一批新弟子,青鸾和白虎族的氏族大家向来都有把孩子送到宛丘修行的传统,这次也不例外,两族的新弟子都不少。

两族本来就不太对付,新弟子们才一来,不知为什么,就又打起来了。

小卷狐朋狗友多,消息向来灵通,立刻收到线报,说两族的菜鸟们要去鬼渺峰约架。

小卷心想:找死不挑地方。

鬼渺峰还挺远,不过也是宛丘的一部分,是宛丘修为高的弟子们历练的地方,凶险重重,一群小破孩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竟然敢往那儿跑?

两边都是有名的世家子弟,万一出点事,两族肯定要再起争端。

偏巧那些天师父不在山上。

小卷再调皮,也是青鸾王族,知道轻重,没有比她更适合劝架的了,要是能拉上纪恒,就更好了,两个人各自把自己的人镇住,谅他们也打不起来。

可是小卷满山找了一圈,都没找到纪恒,说是白虎族祭司来找他有事,不知道去哪了。

小卷思来想去,先给离宛丘不远的五哥传了个信,又给纪恒留了张纸条,就先往鬼渺峰赶。

本来想着快一点,说不定能把那群不知天高地厚的死孩子半路拦下来,结果一路往前追,真的到了鬼渺峰。

找遍鬼渺峰,终于找到了那群人,好死不死被困在最麻烦的玄天崖顶。

还好都还活着,不过已经有人受伤了,现在无论是白虎族还是青鸾族,都忘了打架的事,全都挤挤挨挨地缩在一起,好像一群待宰的小羊羔。

玄天崖顶,十二重死阵,十二重幻境,日夜轮转,永不停歇,不是闹着玩的。

小卷不能看着他们死,咬咬牙,进去了。

功夫用到时才知道平时有多偷懒,小卷强打精神,一半靠机灵,一半靠哥哥们给的防身宝贝,一个个把人往外送。

好不容易撑到最后一个白虎族子弟,把人送出去了,小卷心中一宽,走了个神,被一堵火墙直直地推下玄天崖。

小卷火速化成青鸾,想振翅往上飞,可惜刚刚在死阵里中了毒,翅膀完全动不了。

崖顶的火墙又扑出丈高的汹汹火焰,火苗舔到空中,噼啪作响。

一道熟悉的白影突然从崖边直扑而下。

小卷还来得及想:你也被推下来了?纪恒,都说你功夫高,看来也不太行嘛。

玄天崖的绝壁极高,四周都是呼啸的风声,小卷飞快地往下掉,眼前很快就黑了。

“那天我看到你留的纸条,“纪恒说,“赶到玄天崖,还是晚了一步。”

纪恒神情黯淡。

“所以你是自己跳下去的?”小卷问,“是想要殉情吗?”

玄天崖那么高,不知道他这个恐高的人怎么就敢跳下去了。

纪恒摇摇头,“我当时什么都没想,看到你下去了,我就追下去了。”

“幸好白虎族有檀那珠,可以重养灵胎,祭司把我们的魂养在里面,足足五千年,我们两个才重新又活了一次。”

小卷瞥了他一眼。

他把中间那一段全跳掉了。

他从玄天崖掉下来,根本就没死,死的是在玄天崖顶受重伤之后结结实实摔下去的小卷。

他用自己的命祭檀那珠的事,他全都没说。

他没说,聂长风却一五一十告诉了小卷。

是他以死祭檀那珠,让檀那珠重养两个人的灵胎,才让两人之间有了不能相距五步之外的羁绊。

“后来呢?”小卷问。

“后来我发现,你什么都不记得了,就是个懵懂无知的小不点,这次我可以和你一起长大,让你从小就喜欢上我,除了我,心里再也装不下其他人。”

纪恒眯眯眼睛,像是心满意足,“我是你的纪恒哥哥,无可替代,天下第一,你只喜欢我,一心想嫁给我,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美好得就像做了场好梦。”

“小卷,你那么喜欢我,我一直肖想着,等到你真的醒过来的那天,你还能稍微记得一点你对我的喜欢。”

纪恒抿了抿嘴唇,睫毛垂下来,眼睛里的光暗了,“不过梦就是梦,等你真的醒过来的时候,竟然把这些年的事全都忘了。你和过去一样,这些年一点点累积的喜欢全都没了,一切都要从头再来。”

“我想着,重来就重来,五千年我都等了,大不了再等五千年。这些天,我甚至觉得,你好像也开始喜欢我了,你会害羞,会脸红,亲你时你的反应骗不了人。”

“可是我忘了,你还是夏小卷,什么都不太放在心上,上一秒还在亲我,下一秒就丢到脑后,上楼来偷你心心念念的宝贝。”

纪恒凝视着桌面,好像上面写着他多年苦求的问题的答案。

过了好久,他才又说:“我知道你想回家。”

纪恒抬起头,“小卷,檀那珠可以给你,吞了檀那珠,五步的诅咒就会自动消失,你想去哪,就可以去哪。你还记得回灵泽州要掐的诀吧?”

小卷捏着檀那珠,点点头。

纪恒竟然笑了一下,“好。回去吧。别迷路。”

两个人对视了很久。

“不过——”纪恒忽然又说。

就知道他还有个“不过”。

“小卷,看在我喜欢了你这么多年的份上,能不能……”他凝视着小卷,“……能不能在你走之前,给我稍微留下一点东西?”

小卷回望着他,问:“什么东西?”

纪恒站起来,“让我在你心里留一点痕迹,不要忘了我。”

他走到小卷面前,把檀那珠放回盒子里,把盒子从她手中拿走,放到旁边的书架上,自然而然地把手搭在小卷的背上。

小卷以为他会低下头吻她,他却没有,而是弯下腰,抄过小卷的膝弯,把她抱起来了。

他横抱着小卷,穿过走廊,踢开卧室的门,把她放到两个人并起来的床上。

这才吻住小卷,顺手脱了自己的外衣,扔在旁边。

小卷躲开他的嘴唇,“你这是‘在我心里留一点痕迹’?纪恒你现在用文绉绉的词打掩护的功力不亚于简钰啊。”

这种时候她还敢提简钰,纪恒眯眼望着她,从牙缝里说:“在你心里,身上,所有的地方。”

说完,俯身含上她的耳垂,又吸又咬,不弄出点痕迹来誓不罢休。

正在发狠,忽然觉得有双小手悄悄摸上他的背,扯住他的衣服努力往上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