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外面看过去时，那辆公交车上依旧坐满了脸色苍白的诡异身影。他们全都走在靠窗的一排, 齐刷刷地将脸转向车外的廖斐, 脑袋微微地摇动着，每一张脸上, 都是整齐划一的、古怪虚假的笑容。

明知自己即将登上的是正确的公交车, 廖斐依旧因为这些苍白的面庞和如影随形的目光而感到一阵警觉, 心里也不由犯起了嘀咕。张哥似是看出了她的不安，还好心地安慰了句：“没事，只是装饰而已。你进车厢里就知道了, 都闹着玩的。”

我可没觉得这些吓人的玩意儿有多好玩……廖斐暗地回答道，心中却是因为张哥的话而微微一松。

待来到车门口, 付思远抢在她前面，先上了车。过了会儿后, 听付思远轻轻说了声“没事”, 廖斐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进了车门。

司机是一个只有半边身体的瘦高个, 见廖斐进来，笑着与她打了声招呼，热情地让她“随便坐”。

廖斐礼貌地点头应了, 转头一看车厢内，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只见公交车内, 正整整齐齐地“坐着”两排人。

他们全都“坐”在靠窗的位置上, 看上去就是廖斐之前在窗外看到的那些——实际上, 廖斐也不知道, 他们那样，算不算“坐”在位置上，因为他们连腿都没有。

他们每个人，都只有半截身体。白色的脊椎骨从躯干的断裂处伸出来，像根棍子一样插进座椅内，这才将他们的身体固定住。

那些脊椎明显还带有一定的弹性，随着汽车的启动，微微地弹动起来，连带着那些“乘客”的身体也随之轻轻摇晃起来——之前她在车外面，看见这些人的脑袋在小幅度摇动，估计也是因为这个。

“这就是张哥说的装饰？”廖斐有些难以置信地问道。尽管努力克制了，但她的嘴角还是忍不住疯狂抽搐起来：“这看着可不像是闹着玩的啊。”

“害，都是死物，看着吓人而已。”司机一边启动着汽车，一边回答道，“无光姐之前还来打听过，这玩意儿能上哪儿买呢。她想在便利店里也整一个。”

廖斐：“……”

不，老板不同意！她开的是便利店，又不是尖叫屋！

“斐斐？”已经寻了个位置坐下的付思远注意到她的抗拒，当即站了起来。廖斐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事，让他安心坐下，跟着便挪了挪身子，方便后上车的杨灯楠进入车厢。

杨灯楠淡淡地瞟了她一眼，也自己找了个位置坐好了。廖斐则选择站在了过道里，一手扶着付思远的椅背，一手则拉着拉环。

公交车缓慢地驶出了站台，司机通过后视镜看了一眼，忙提醒道：“廖老板，你这样可不行啊。等等过隧道的时候，你的手会被扯掉的。”

廖斐：“……”

她默默地将两只手都放在了付思远的椅背上，人却依旧站在过道间没动。

开玩笑，和阿飘谈天说地谈生意是一回事，但这可不代表她就愿意往一切辣眼睛的东西旁边凑了。

尤其是那截裸露的脊椎骨，简直就是长在令她生理不适的点上了。廖斐发自内心地拒绝接近。

“坐在椅子上安全啦。”司机依然在努力地劝，“而且奖励会比较好。”

“……”廖斐的眼神中透出了明显的挣扎。

付思远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旁边的“乘客”，犹豫着开了口：“斐斐你可以坐我这儿。我可以挤一挤……”

“不过一堆死物而已，弹簧玩具罢了。至于吗。”杨灯楠凉凉开了口，边说着，边拿手指戳了一下旁边的“乘客”的脸。脸上笑嘻嘻的乘客当即随着他的动作而左摇右晃起来。

我可以挤一挤，去和旁边的玩具坐一张椅子……付思远在心里默默地将尚未出口的话补完，眼睁睁地看着廖斐白了杨灯楠一眼，跟着直接一个旋身，坐在了他后面的位置上。

廖斐刚一落座，就听见杨灯楠“嗤”了一声。她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目光才收回来，又见自己旁边的乘客，正随着汽车的颠簸而剧烈摇晃起来，并在这摇晃中逐渐转过了身，圆圆的脑袋冲着自己一点一点的，配上脸上一成不变的笑容，仿佛是在打招呼一般。

廖斐：“……”

下意识地回了一个没啥必要的微笑，她默默往外挪了挪，逃避般地闭上了眼睛。

*

从倒点车站到云鼓商业街，车程总计在四十五分钟左右。廖斐本想趁着这个机会休息下的，奈何一路上各种幺蛾子，又是有大蝙蝠从车窗里飞进来，又是有奇怪的人型兽在车顶上蹦来蹦去。在途径一处隧道时，廖斐还看到车顶上垂下来了什么东西——

因为当时的环境昏暗，她没法看得太清楚。但她可以确定，那是一个类似于绳环一样的东西，垂下来了大约七八个，每一个都伸到了距离廖斐头顶有一定距离的地方，然后在汽车驶出隧道的刹那，倏地收紧并向上提起。

她毫不怀疑，如果她当时是站在车厢里的话，她的手，甚至是她的脑袋，都会直接被这些绳环给套牢，然后用力往上扯……

难怪之前那司机会提醒她说，当心手被扯掉。

出于感激，廖斐在下车时，特意送了他几张优惠券，还给了两张小面额的鬼头币当小费。

早就先她一步下车的杨灯楠默然地望着她，直到司机将车开走后，方慢悠悠道：“或许我该提醒你一下。在这个副本里，余额是和性命挂钩的。”

“我知道啊。”廖斐无所谓道，一边东张西望着，一边挥挥手让付思远跟上。

“四十块钱而已，也不用那么斤斤计较。”

她说着，和付思远一起，朝着不远处的牌楼走去。

倒不是她财大气粗，不拿小钱当钱——虽然她目前的财确实够她气粗——最主要的原因，她在下车前刚得到了结算提示。因为成功从倒点车站乘车到达了云鼓商业街，她得到了五积分的奖励，此外，因为她在三小时内就达成了任务，且乘车姿势规范，她还额外得到了一百鬼头币的奖励。

这一百鬼头币的奖励与司机的配合与提醒密不可分，廖斐觉得分出四十以示感激没什么不合适。而且对方还是未来的合作方，且能开着一辆车满副本到处跑——廖斐有预感，在这次的关卡中，说不定还会有需要对方帮忙的地方。

当然，张哥那里，她也会让无光再表示一下的——顺便也提前和无光说一下，那什么弹簧玩具，绝对不能买。

就算买了，她也不会报销的……廖斐坚定地想着，跟着便将目光投向了面前的牌楼。

那是一块石制的牌楼，三间四柱，上面雕刻着并不算繁复的花纹，两个丹红的大字刻于其上，十分瞩目。

“云鼓……”廖斐喃喃着念出牌楼上的刻字，目光下移，看向了牌楼后方。

透过牌楼下的门洞，可以看到位于其后的一条宽阔街道。街道两旁是透着几分古色古香的铺面，一眼望去，粉墙黛瓦，颇具江南水乡气质，然而细细一看，又会发现那些店铺中混杂着不少现代的元素，有的招牌上大喇喇地写着英文，有的外墙上则挂着空调外机。某一间店铺前，还立着一个三色转灯——这样看来，那应是一间理发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