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雪见皇帝行到她身前, 外袍上的五爪金龙面孔狰狞,她斗胆抬眼,方见皇帝的面目也自暗影中逐渐分明。漆黑的长眉下, 双眸只冷冰冰地俯视她,眼中犹含嘲弄。
素雪接连又磕数个响头,“陛下明鉴, 陛下明鉴!是柔嫔身边的桃夹将竹溪香交予奴婢的!”
“桃夹?桃夹既已离宫,你以为无从查证?抑或是,你欲说桃夹离宫, 便是柔嫔怕此事败露才遣她离宫?”
素雪被说中,头皮顿时发麻, 一滴冷汗自额角滑落, 她拜伏在地, “奴婢绝无半句虚言!”
萧衍不由得笑出了声,“竹溪香乃是宫中禁/药, 闻之,久病难愈, 后宫之中,能有此香者寥寥。”
素雪埋头不语,耳畔只听:“朕再问你一次, 是何人予你此香?端妃,敬妃,柳嫔, 王婕妤,宫婕妤……”
素雪压抑住发抖的身躯,只咬紧了牙关。
“此人许你的是什么?一族的荣华富贵,不杀之恩?你今日不言, 亦无妨,朕自会审问你的亲族好友,今日不知,焉知明日?你如今为了此人守口如瓶,岂知最后便是你阖族替罪。”
此时此刻,夕阳的最后一缕余晖终于落尽,蒹葭殿里昏暗一片。素雪抬头再看不清皇帝的面目,她伏在地上,闭眼道:“确是柔嫔娘娘身边的桃夹给了奴婢此香。”
唯闻一声叹息,“将此人带下去,送宫正司查办。”
待到人散去后,高贵公公端来了一盏烛台,借着光细看了一眼皇帝的神色,见他面上却不似有怒。
耳边听他语意平淡道:“随朕去瞧瞧赵妃。”
高贵公公称是,执烛落在半步之后,进了寝殿。
赵妃见到来人,立时半起了身,“问陛下安。”
萧衍走到榻旁,端详她神色半刻,才缓缓道:“赵妃今日受惊了,你那婢子已送去宫正司,朕亦会让人将殿中的秽物一一除尽,你从今往后,自安心养病。”
赵婉仿佛略微失神道:“是……素雪?”
“此事你不必费心,明日便会有新人来蒹葭殿。”
赵婉抬头,见他神色如常,似不以为意,“陛下,可知素雪是受何人指使?”
“素雪不招,朕也会知晓。你且将养几日,三司查办赵桀一案,或可早日结案。”
赵婉闻言,眼中光芒乍现,急急追问道:“陛下所言当真?”
萧衍轻笑一声,“何故如此惊讶,爱妃以身作饵,难道不就是想引出幕后之人,如今水到渠成,朕该恭贺爱妃才是。”
赵婉脸色一僵,等了数息,忽而笑了一声,“臣妾在陛下眼里,就是如此?”
萧衍摇头,“不,朕小看了你,对自己狠得下心肠,倒真让朕想起一个人来……”
赵婉疑惑地望向萧衍,他却只道:“好生歇息,朕改日再来瞧你。”
见他离去,赵婉拽紧了半覆于身上的丝被,既是庆幸又是不甘通通涌上心间。
萧衍早就看透了她,却任由她如此行事,无外乎是真不在意她是生是死。
戌时过后,顾仪用了晚膳,仍觉心慌,本欲再派多络再去寻高贵公公打探消息,可殿外,却传来一声“皇上驾到”的高唱。
她立刻从花厅的椅子上蹦了起来,飞快地跑到殿外去迎。
萧衍见顾仪疾步行至身前,拜道:“问陛下安。”
他愣了一息,“平身罢。”
顾仪看他心情不错,满脸笑容道:“臣妾殿中备了新进来的竹叶茶?陛下尝尝?”
萧衍适才回过味来,无事献殷勤。
“柔嫔,今夜是在等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