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外人面前演戏, 是想让所有人相信,你是为美色所惑,所以才从一桩十二年前的案子查起。而你在奴婢面前演戏, 也是想让奴婢误会,满心想着别的事情, 就会忘了追问,督主你给奴婢的那两封信, 到底从何而来。”履霜道。
戚卓容默然片刻,而后颔首道:“我确实是利用了你。但并无他意, 只因我要扳倒陈家, 而你又恰好出现, 望你谅解。”
“奴婢没什么谅解不谅解,督主查案, 无论如何都是在帮奴婢,奴婢不会不识恩情。”履霜道,“只是有一事奴婢一直未曾想明白, 督主若只为扳倒陈家,究竟又为何要虐杀陈子固?”
戚卓容微微冷了脸色:“履霜, 有的时候不需要太聪明。”
“有一件事,奴婢一直没有告诉过督主。”履霜平静道,“奴婢虽从未对翻案抱有任何希望, 但陈子固醉酒之时,奴婢曾听到过一个关于陈鸿畴的消息。”
戚卓容遽然抬眼:“什么?”
“奴婢一直瞒着督主,就是想看看, 督主对陈家,到底为何如此仇视。”履霜道,“直到今日, 奴婢方有了个妄测。”
戚卓容盯着她。
“奴婢这辈子,见识过了各种各样的男人,哪怕是太监,也不例外。”履霜上前一步,一字一顿地道,“但是,督主与奴婢见过的任何男人都不一样。人人都说督主风姿俊逸,貌若好女,怎么就没人敢大胆地猜一猜,万一堂堂督主——真的是女人呢?”
她话音刚落,喉咙就被人死死扼住。
她半仰着身子,腰部抵在书案之上,因戚卓容的用力,发声有些困难。
“十二年前,燕良平满门抄斩,可他的一子一女却……却离奇失踪,成了一桩悬案。若那一子一女能平安长大……想来……应当与督主差不多年纪罢?”
戚卓容阴沉着脸,贴在她脸侧,低声道:“你想如何!”
履霜望着她,笑了笑,眼中水光潋滟,滑下一滴泪来,落在她的手腕上。
“督主不必惊慌……奴婢只是觉得,这十二年来,督主一定……过得很辛苦罢。我们都……过得很辛苦罢。”
屋外夜风刮过,能听到树枝哗哗啦啦的声音,待到明日早上,或许就会有一地落英。在这冰冷阴沉的东厂,将是唯一的一抹亮色。
戚卓容缓缓松开了手。
履霜跪倒在地上,泪流不止:“那些朝官都十分精明,虽然偶尔会向我们这些女子抱怨朝政上的琐事,但真当涉及什么要案时,定然是缄口不言。这十二年来,奴婢无一日不在想,若父亲真的有通敌之罪,那奴婢该如何自处。幸好苍天有眼,让奴婢见到了督主,让奴婢知道,父亲他原来当真是无辜受累,也让奴婢知道,只要有心,这世上没有什么事是做不成的。”
戚卓容不语,沉默地垂眼看着她。
履霜伏低身子,朝她重重磕了一个头:“奴婢深知,督主以女子之身行走御前,必然多有不便,履霜甘为督主马前卒,鞠躬尽瘁,九死不悔。”
她本以为,这一辈子都就要这么稀里糊涂地过去,却没想到,原来还会有一个人,能劈开她头顶黑暗的苍穹,泄露出一丝天光来。而这一丝天光,又让她重新燃起了生的渴望,无论如何都要抓住。
戚卓容抓着椅背的手紧了紧,而后道:“起来罢。”
履霜站起来,胡乱抹了两把脸,赧然道:“方才试探督主时多有冒犯,还望督主大人大量,不要与奴婢计较。”
此时此刻,戚卓容更关心另一个问题:“你方才说,陈子固醉酒时,曾说过一个关于陈鸿畴的消息,究竟是什么?”
“有一回陈子固在赌坊里喝多了,点名要奴婢服侍,奴婢无可奈何,本想服侍他睡下,谁知他忽然开始跟奴婢说些醉话,说些什么他现在终于恢复了神智,要让以前那些落井下石嘲笑他的人尝尝苦头。还说,他的伯伯陈鸿畴如今官拜兵部左侍郎,他改日就要去伯伯那走动走动,让他也捞个实差当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