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12 信件

没可能的夜晚 金呆了 8323 字 2个月前

温柏义选定餐桌, 拉开长凳时才看到的秦苒,宽大的面碗遮住她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蒙着热气的半羞半怯的眼睛。

他动作稍作停顿, 朝她惬意一笑, 在原处落座,没有贸然打扰。

新装修的苏式面馆, 沉重漆木凳划拉出声响。半开放厨房时不时传来爆炒浇头的声音,特有的甜味鲜香不断飘来, 挠动欲言又止的喉头。

秦苒机械吞咽, 直到干掉一碗汤, 百转千回也没能换来一份得体的招呼。

温柏义搁下07号号码牌, 抄手静静看着她。他们隔了两个位置,不远不近, 是一对黏住视线的陌生人。

秦苒的十指终于颤抖,托不住大碗,颤巍巍地搁下, 朝他挤出一个微笑。想到一定很像他说的那个“苦笑面容”,又赶紧敛回。

思及第二封信, 她羞愧难当。

温柏义吃的素面, 一块素鸡饱富汤汁地盖在葱花上, 他避开她渐渐复杂的目光, 低下头咬了口素鸡, 咀嚼当口, 对面的日光灯光被一小片身影遮住, 他没立刻抬眼,又吸溜了一口面,才不急不缓, “好巧秦老师。”捕捉到她眼里的愧意,温柏义不着痕迹地叹了口气,微笑扬眉,“学校附近方便一起坐吗?”

她点点头。

“那不把面端来一起吃吗?”

她这才恍然,慢吞吞回位置,双手乖巧地托着面碗,一步一顿,组织语言,可好像怎么说都欠妥。

温柏义为她抽筷子,指两个筷子筒,问她要一次性的还是面馆自己消毒的?

她说环保一点吧。

温柏义说:“秦老师是我们最希望遇见的病人,特别听医嘱。”

她搅拌有点团的面条,轻声道:“医生的话都不听,像话吗?”

“有些人以自我逻辑为圆心,除了顽固的老汉老太,我们也怕遇见高知患者。”

“怎么……来吃面了?”她明知故问。

他故意道:“这是我母校。”

她别开眼:“哦。”

两人都怀揣心事,话题很难展开。

七点半,学生渐渐多了,从校服和话题可知,有职校的,也有S高的。他们有一句没一句,什么咸淡恰好、浇头料新鲜、装修有点味道等等,不痛不痒的。

温柏义问:“你是S高的吗?”

秦苒摇头,“我学习方面心态不好,考上了择校,但没读,去了六中,我不喜欢竞争压力。”她看他一眼,“你们学霸总归是不怕这些竞争的。”

“你怕竞争吗?”

“我怕。”她讨厌一切有竞争性的东西,“所以我师范方向是职校,当时很简单地想这些孩子比较散,小初高升学压力大,我心理承受能力不行。”她没有办法承担这么多人人生的行差步错,人类对教育太偏执。

温柏义倒是第一次听说,低笑一声。

秦苒见他这表情,就知道他无法理解自己这种佛系性子,“我读初中,班上女生考不好就哭一节课,男生闷不吭声好像世界欠他钱了,我一直不理解,但他们不开心我就只能跟着学,认为自己考得还没他们好,也应该不开心,好在我爸妈并不在乎我的成绩,慢慢的,我就知道自己在学习上没有多少上进心,”她说着便笑了,自恋地说,“你不觉得我这样的才适合做老师吗,我觉得考得好或者不好,都不重要。”

“但我进了卫校才知道,学生还是很努力的,他们依旧在乎排名,在乎每一科的成绩,在乎自己的荣誉,在乎自己实习单位的级别。这是个不能避免竞争的世界。”汤喝饱了,她还剩半碗面,便搁下了筷子。

温柏义又吸溜了一口,“很特别。”秦苒语言逻辑清晰,声音温柔,语速不快,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力量。他盯着她,把本来组织的话咽了回去。

撞上他如炬目光,秦苒面上一臊,脸径直埋入这碗面汤,拼命扒面,他看她鬼祟心虚的样子,卷曲的头发被风吹乱没来得及整理,毛绒绒的,更像一只兔子了。

“特别的怂。我以前很害怕和我两个表哥说话,他们从小成绩就很好,而我真的幸好是女孩子,如果我是个男生应该会被鄙视得更厉害。”她没说的是,长大后她才想起反抗这些精英男性俯视的眼神,但她的性别意识最多是萌芽,囿于性格,并不能让她举起大旗,奉献执行力,睥睨回去。所以羡慕温柏义的太太,可以打入精英男内部,像个女将军。

他宽慰她:“我高考也考得不好。”

秦苒来了精神,“你看啊,你们说话就是这样,本硕连读的医科生要在我这种师范生面前说自己高考不好。这是你们优等生以身边优等生为基准的本能发言。”

她娇滴滴翻了个白眼,逗得温柏义直笑,他也搁下了筷子,故作谦逊地逗她,“那好,我虽然高考失利,但分数依旧能秒杀不少人,家里在酒店办了几桌酒,拉了横幅。”当时他无比之囧,但到底天生宽心机器人,只是把自己关在家里好几天,便也坦然地接受了亲友的惋惜或恭喜。

倒是尔惜一个从来不认真学习的人,考上个双非,还自闭了一个月。温柏义一直以为她抄作业不学习,能读个一本专业已经是天赋过人,但没想到的是,顺境过来的偷懒天赋者会过度依赖幸运,一旦幸运不眷顾,她会暴躁,甚至会埋怨。

秦苒听出他那调侃的意味,下意识一哼,那憨态连自己都吓到,忙抿唇,避开眼。

“名校生等级分明,医科生可能还好,你们晋升制度很分明,法学、金融圈惯用出身、财力划分人与人。要不是有血缘,我觉得他们一辈子都不可能搭理我。”

“怎么划分等级?”

“比如我表哥是3.0,交朋友不交2.5以下的,正在努力冲3.5。”秦苒表情嫌弃地掰起手指,“0.5是本地人,0.5是有房有车,0.5是身高,男175+、女163+,0.5是体态,健身运动得分,不健身运动无分,0.5是精英职业,0.5是本科985,研究生985不加分,还有一些什么我忘记了,哦,如果你是上海人,你就直接是2.0。”

温柏义并不意外,薛尔惜的圈子便是如此。他玩笑,“那我起点真高。”

她吃惊,“你是上海人?”

他挑眉,“身份证上海的。”

秦苒人立马坐直,眉宇一蹙,“你上次说你是本地人啊。”

“是啊,我本地人,但身份证是上海的。”他伸手要掏钱包,动作又顿住确认了一句,“对户口上海的有意见?”

她摇头,伸出手,“给我看看。”

“不过身份证上的地址是我爷爷以前的房子,我都没去过。”他父母为他的高考做过一些准备,后来没用上,也就一直没改。温柏义抽出身份证递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