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温泉 坦露

一战告捷。

姬恪只是在北部军处插上了军旗, 同他们又签署了一份停战合约,但粮食却没有给他们。

毕竟合约约束从来都是有德之人,于北部军而言只是一张纸罢了,随时可以撕毁。

茫茫雪日, 他们的粮草什么时候送到便不好说了, 与其送粮助他们恢复, 不如就此放着,只有死了人、没了名声、伤了元气他们才懂得消停。

但消停几年便不是他要管的了。

收兵回营,一路骑马寒风刺骨, 若是以前,他早就咳出眼泪了,但姬恪此时却只是觉得肺有些不舒服,偶尔轻咳几声。

自从离京以来,姬恪每天都和姜宁在一起, 不说别的,光是心情就比以往好了不知多少倍。

心中没了郁气, 身体也跟着好了不少。

大军一路踏进玉城, 胜利的号角和鼓声响起,战胜的消息顷刻间传开, 爆发出一阵更为高昂的欢呼声。

姬恪勒马停下, 翻身下马,弯着腰在一旁咳了许久,这声音被欢呼掩盖,周围人只能看到他红起的耳廓和越发苍白的面容。

姬恪身体确实好了一些, 但到底还是底子差,初初不觉得有什么,但骑得久了便有些撑不住。

风雪像是要从喉口灌入一般, 他此时只觉得肺里有如刀割,咳嗽许久过后仍旧不舒服。

身旁副将急忙上前扶住他,大声问道:“大人,属下带您去找军医……”

他刚要带着姬恪往演武场方向走,便见姬恪抬手制止了他。

“从营帐后绕便好。”

许是刚才使劲咳嗽了一番,他的声音现在太过沙哑,副将有些听不清,只能大声地问一句。

“您说什么?”

姬恪沉默一瞬,随后指了指右边,示意他往那里走。

这个副将明白了,但走这个方向就是特意绕远,说不定还得再吃几口风。

“大人,这条路远了,走演武场这边才近。”

姬恪轻叹口气,捂着胸口自己往营帐方向走去。

他自然不可能解释说姜宁在演武场踢蹴鞠,他怕自己这个状态引她担忧,所以才要绕远走。

“我送姬大人去军医那里,你们给我留些酒啊。”副将匆匆和身旁人解释后快步跟了上去。

“大人,等等属下。”

副将从没有和姬恪单独呆过,此时下了些细雪,他打着伞,目光时不时瞟向姬恪。

他还是那般病弱,似乎确实被之前骑马灌风给伤到了,现在时不时就要咳嗽几声,虽没再捂着胸口,走得也挺直从容,但副将很确定姬恪现在不好受。

再看一眼时,他对上了姬恪那双清冷的眸子,立刻干笑两声然后转回视线。

姬恪的眼睛总让人觉得像这玉城的雪,看起来纯白无垢,却带着说不出的孤冷,任谁见了都要怵一下。

记得姬恪刚来的时候,他在他们心中还是一个恶名远扬的奸宦,觉得他身子这么弱都是报应,不少人想着要监视他,怕他突然起兵造反,或是会在战役中捣乱。

但打了三仗后,姬恪在他们眼中的形象就变了,由原来的奸人、潜在反贼姬恪成了用兵如神的姬大人。

除了许小将军,军营里的副将看到他都是紧张又敬佩的,没有谁敢单独待在一处。

“伞歪了。”

此时营帐后方无人,他能很清楚地听到姬恪这沙哑的声音。

“抱歉抱歉。”他赶快把伞扶正,心中顿时涌起尴尬、紧张的情绪,生怕自己给姬恪留下什么愚笨的印象。

从营帐后方绕到军医处确实不用经过演武场,但能远远看到,正在这位副将愁着要不要拉话题的时候,姬恪停了脚步。

他顺着姬恪的视线看去,玉城中原本在踢蹴鞠的女子们此时正围在一处攀柱子插旗,但仔细一看还有几个男子加在其中。

这是打了胜仗后的惯例,谁插的旗高,谁就能沾到这次的胜仗的运势。

副将举着伞,看到后颇为自豪地笑了起来。

“我们玉城的女儿不输男子,以前赢的都是她们。”

此时领先的是一个挽着辫子、穿着鹿皮靴的小姑娘,远远看去都能看见她那笑出的白牙。

“这个小姑娘倒是笑得开心,看来能插第一面旗的就是她了。”

副将在这里唠唠叨叨地解说,转头看向姬恪时却发现他根本没听进去。

他现在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个人,甚至隐隐带了些紧张。

等到插好旗,上面的人平安落地后他才眨了眼,转头问他:“你方才说什么?”

“……”副将舔舔唇:“属下说她们很厉害。”

姬恪听到这话时微微扬起眉,唇角也勾起一点,眉宇间透出一种不自觉的自豪,整个人都生动不少。

“她的确很厉害。”

副将讷讷点头,一时间被姬恪这生动的神情弄懵了,这是夸到谁了吗?

棋子插好,那边发出一阵欢呼声,大家都涌向刚才插旗的那个姑娘,神情兴奋,不知在说什么。

“看起来很开心。走吧。”

姬恪眉眼柔和,随后收回视线,带着副将一起离开。

经过刚才那件事后,姬恪整个人透出的感觉都暖了不少,他和副将一起走到军医处时,嘴角都还挂着淡淡的笑。

军医的说法和皇城中的御医并无不同,都说他的病不可能立刻好,现在有了起色,需要静养。

“这润肺的药可在饭后喝上一碗,不过咱们玉城的汤池大人可多去泡泡,那个也是去寒气的。”

“劳烦了。”姬恪站起身,将衣袖放下,随后跟着副将一同去参加庆功宴。

离宴席开始还有一段时间,姬恪让人去叫姜宁,他则在位置上静坐休息,只希望她待会儿不要看出自己身体又有些不好,不然她晚上睡前又要开始念叨了。

天色渐晚,却没再下雪,天空中染着一道绮丽的蓝紫色,军营四周也点起了火把,此时暖光大亮。

玉城上空又炸开了烟花,军营中烟雾缭绕,今天竟是比春节那日还要热闹,菜色也更加丰富。

“大人!”

姜宁从远处跑来,炸开的烟花映在雪地上,色彩缤纷,她一步步踏着,像是踩在流光之中。

姬恪坐在那处,眉眼弯了一下,随后伸手接住了她。

姜宁好动,此时整个人都热乎乎的,光是抱着他都觉得自己身上的寒意消退不少。

“累不累?”

他拿出手帕给她擦汗,身后侧头轻咳两声,让她坐到一旁的椅子上。

姜宁把手中的瓷罐放到桌上,坐在一旁撑着下颌看他:“灌了这么多冷风是不是很难受?”

姬恪看她一眼,打算去倒温水:“还好,老毛病罢了。”

“喝这个。”姜宁自然不信他的说辞,她拦住他的手,从那个瓷罐中给他倒了杯水。

“这是蜂蜜水,润肺的。”

他们带兵出征时她知道姬恪不会有事,但肯定会被这寒风伤到,所以早早就准备了这蜂蜜水。

这寒天雪地自然不会有蜂蜜,姬恪点点她的眉心,意有所指:“财不露白,不可让别人知道。”

“放心放心,这是你喝的东西,别人不敢要的。”

姜宁催促他把蜂蜜水喝了,喝了两杯后,他的咳嗽果然轻了不少,姬恪自己也觉得喉咙舒服许多。

复又想起之前看她插旗的样子,忍不住低头说道这事。

“知道你喜欢做这些,我不拦你,但下次还是要注意安全,若是手滑了,落到雪地里可不好玩。”

天上砰砰炸着烟花,周围是大家高兴的谈话声,姬恪现在不好大声说话,只能低头贴着她的耳朵说。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他的声音就像流水一般缓缓淌入,再想象出他那表情不多的神色,姜宁忍不住把手放到了他腰后,侧头啄啄他的嘴唇。

她觉得现在的日子太幸福了,心中高兴,恨不得变成一只鸟在姬恪怀里打几个滚。

姬恪愣了一下,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他转头看了放在腰上的手一眼,轻叹口气后坐着身体,却没有要拂开的意思。

“待会儿若是累了要告诉我,我让人带你回去休息。”

两人坐得很近,凳子扶手抵在一起,肩靠着肩,姬恪坐得笔直端庄,姜宁有些歪靠在他身上,纵使隔得近,但谁也没想到姬恪腰上搭着一只手。

姜宁拍拍他的肩膀,示意他往上看。

五颜六色的烟花在空中炸开,点亮了那一小片薄云,这光自然也照在了二人脸上,打上红红绿绿的光,却分外温馨。

姜宁笑问:“好不好看?”

“好看。”

烟花炸开、酒碗砰砰、嬉笑怒骂,周围这样吵闹,他却从没有哪一日感受到今天这般的静谧和安宁。

以往心中郁结,看什么都是死兆,看什么都无味,但今天他却打心底的感受到了快活。

他侧目看着姜宁,烟花在眼里绽开,随后被那温柔眸光淹没。

周围有人,却又好像没有,一切的吵闹都远去,现在他的眼里只有姜宁。

心中被那暖意烘托出一点躁动,姬恪慢慢低下头——然后被姜宁推了回去。

这还是她第一次拒绝他。

“你做什么?”姜宁罕见的有些不好意思:“周围人都看着。”

一般来说,姜宁绝不会拒绝这样的好事,前提是看的人没有这么多的话。

姬恪眨下眼眸,如梦初醒般坐直身子,随后往周围看去,面上依旧是以往那般无波无澜,谁也不能将刚才那人和他联系起来。

他看着众人:“不吃菜吗?”

大家也如梦初醒地低头找菜和自己弯掉的嘴角,再不敢往那里看一眼。

姜宁笑着凑上去,刚开口就被他喂了一块肉。

“吃饭。”

姜宁:……

好吧,待会儿去泡温泉的时候哄哄。

没错,姜宁已经决定好待会儿去偷袭了。既然怎么都要一起泡温泉,她为什么不能早点行使她的权利。

只是维权,绝不是她馋得不行了。

一顿饭下来,坐在一边的许小将军都惊了。他从来没想过姬恪这么会照顾人。

自己没吃多少,倒是一直给姜宁夹菜,间歇还抽空回应他们对国事的讨论。

姜宁吃饱后站起了身,姬恪立刻抬头看她:“累了?”

姜宁摸摸脖子点点头:“有点,我先回营帐了。”

姬恪点点头,还嘱咐几句,让她不要把炭火烧得太旺,睡觉的时候不要再用被子蒙着头。

姜宁胡乱应下后又一溜烟跑了。

月亮不睡她不睡,她当然不可能累,她只是要回去为泡温泉做准备。

*

天色已黑,姬恪走到温泉边,准备听军医的话多泡一会儿。

这里的温泉是天然的,都是活水,但每一处的大小不一,大的多人泡,像他身前这个就只够容纳两三人。

每一处的温泉都建好了隔板,尤其像这样的小汤池,隔板一搭就像在一个小房间里。

他在隔板上挂上自己的牌子,这样便不会有人进了。

姬恪还是很放心的,他一层层脱掉衣袍,踩着水慢慢坐到了温泉中。

他的长发全都散在岸边,温热的水暖着四肢,水面升腾着雾气,他正闭目养神,倏尔又想到方才那个吻,半睁开湿润的眸子,只觉得心中又有些痒意,但这里没有她的东西,无法纾解。

正在此时,隔板被敲响:“姬恪,你在里面吗?”

迷蒙间,姬恪以为是自己幻听,但又立即清醒,想到自己身上这副模样,便匆匆起身披上了衣袍。

他紧紧拉着衣襟,走到隔板处应她:“我在里面。”

姜宁站在外面,一瞬间卡了一下:“哦,既然你在里面,我就去别处泡……”

她在说什么!她来这里不就是为了要一起泡温泉吗?怎么现在怂了!

虽然心里在这样呐喊,但姜宁还是觉得不好,总有种强逼的意思,她又不是恶霸。

她抬着小盆准备离开,隔板突然被打开,姬恪身上带着热气,看向她的眸子似乎也透着水汽。

“现在人多,你再去大概没有位置了……进来。”

“好!”

姜宁绝不是那种别扭的人,刚才别扭那一下她已经后悔了,现在得了姬恪允许,她立刻就冲了进去。

姬恪摇头笑了一下。

隔板一关,温泉周围就只有他们二人。

姬恪穿着白色中衣,衣裳被水浸湿了一些,发上也凝着水雾,他的手还是紧紧拉着衣裳。

他刚转过身,就看到姜宁把外面披着的斗篷脱了,也是着一件纯白的中衣,然后就跳到了水里,舒服地喟叹一声。

姬恪:……她真的是来泡温泉的?

但看着姜宁靠着池边开始快乐玩水的样子,饶是姬恪也有一瞬的恍惚。

她真的是来和他泡温泉的,是他多想了。

姜宁转头看他,然后对他招手:“快来啊,这水好舒服。”

姬恪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愧疚走到池边坐下,他没有入水,只是抬手摸了摸她的头。

姜宁转头看他一眼,视线扫过他紧紧拉着衣服的手,然后拍拍自己身旁,溅起小片水花。

“你在那里坐着不冷吗?快下来,说好要一起泡的。”

“我在岸边就好……”

姜宁听他这话后立刻坐到岸边,不禁打了个冷颤:“那我也坐这里。”

两人互相看着彼此,无声地对峙,终究还是姬恪退让了。

他入水时的姿势肉眼可见的僵硬,姜宁能感受到他手臂上的肌肉都紧了起来。

姬恪入水后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双腿交叉于身前,裤脚掩过脚腕上的伤痕,尽管水面有雾气,看不清晰,他还是本能地拉着衣裳。

姜宁叹口气,侧身抱着他,手在他后背轻抚,姬恪确实放松了不少。

她今天来真的只是想和他泡泡温泉,搂搂抱抱一下,但没想到他还是这么遮掩自己。

身体的确是一个心结,现在氛围正好,温度也合适,为什么不趁此机会解开这个结呢?

“姬恪,今天饭前的那个吻还没亲完,你没生气吧?”

姬恪怔了一下,随后抿起一个笑:“是有些,但是在气我自己,不顾场合会损你清誉的。”

他本就对姜宁的搂搂抱抱很熟悉,现下谈到这事,他不自觉放松一些,抬手帮她把头发别到耳后。

“抱歉。”姜宁弯着眼睛,手还是抱着他:“那我们继续?”

姬恪之前本就在想她,此刻自然是抵抗不住的,他靠着池壁,眼前是氤氲的雾气,及腰的长发浮在周围,像是在拢着姜宁一般。

“好。”

两人都穿着中衣,在水的浸湿下隐隐露出一些颜色,两人隔得这般近时竟有一些肌肤相贴之感。

吻是吻惯了的,许多习惯会在放松时无意识展现出来。

比如坐着拥吻时,姬恪总爱把她圈起来。

此时也是这样,姜宁被他用腿圈在其中,看起来是姜宁在上,他被压在池边,但真正“掠夺”的人是他。

手从温泉中抬起,扬起滴滴水声,随后落到姜宁的后颈处,轻轻揉着带她换气。

亲吻这事,他一向比她更投入,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衣襟散乱,正被她探入其中。

姜宁一边要换气,一边试图把他衣袍扒开,但顾不上两头,一口气没上来呛着了。

姬恪这才睁开眼,拍拍姜宁咳嗽的背,眼睫上凝着水汽,但眼眸却弯了起来,那水珠便立刻顺着滑到了温泉中。

他看着捂嘴轻咳的人,声音里带着明显的笑意:“走神了?”

姜宁看他一眼,没有说话,但咳嗽得厉害,眼里都带了水光。

姬恪抬手摸了下她的眼角,在那处划过一道水痕,随后准备起身给她拿水来缓缓,谁知刚起来时便发现了不对劲。

她是何时坐到自己腰上的?

姜宁按住他的肩膀,他这才发现自己的衣襟也散开不少,露出其中的一些鞭痕。

他正要拉上衣襟,姜宁便身手阻止了他。

两厢对视间,他突然掩唇笑了一下:“竟是为了这个呛着自己。”

姜宁:……

她也没想过自己这么菜。

姬恪不动声色地掩住鞭痕,水下的手拍了拍她的腰:“起身,我去给你拿水。”

姜宁没动,只是按住了他。

“姬恪,你听过瑕不掩瑜吗?”

姬恪看着水面没有说话,短暂的沉默后,他看向姜宁,眉眼柔和:“你要喝些水润润嗓。”

姜宁没动,只是低头看着他,唇上还带着一些他的齿痕,说出口的话十分认真。

“我不喝水。我想看看你。”

此时她俯视过来,水上的波光全都映到她的眸子里,星星点点,看得他有些自惭形秽。

“姜宁,我不好看。”

“你好看。”

心中有些酸涩,却又莫名的雀跃,他想在她面前坦露一切,不想再承受心中那患得患失的滋味,却又害怕自己承担不了结果。

“我是阉人,曾经又是奴隶,那都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

“你知道我想象中你是什么样子?”姜宁看着他:“我不傻,我知道你是宦官,奴隶还是皇子在我这里根本就没有分别。

“姬恪,我喜欢你,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不在意男人有没有那个,美玉有瑕疵也很漂亮,更何况你没有瑕疵。”

如果非要用那所谓的男子气概来评价一个人,姬恪独自一人就能承担所有,这还不够男子气概吗?

她向来不是一个循规蹈矩的人,她能看到姬恪孤独下的那颗“冰心”,纯洁无瑕,是她见过最漂亮的一颗。

姬恪垂眸望向水面:“我曾告诉过你,若是和我一起来这里,我便不会放你走了。”

所以即便她见过后会讨厌,他也不会让她离开……或许不会。

姜宁低头啄了他一口:“我不会走,我真的不在意这些。”

“……那便好。”

姬恪拉着衣襟的手稍稍放松,他让姜宁起身,自己则坐上了池边,膝盖以下却还是踩在温泉里。

他垂眸看着坐在膝边的姜宁,早已湿了半截的长发正往下滴水,一滴一滴地渗入他湿透的袍子中。

这最后的一道防线打开,意味着他真的将自己剖开,把每一处都呈给她,好的、不好的,统统摆在眼前,只求她不会厌弃。

腰带微微松开,吸饱了水的中衣还粘在身上,他伸出手指微微一拉,那些水便顺着滑下,衣袍也顷刻间没了吸力。

他的手有些颤抖,腰带还是松松系在一起,中衣也只滑落到肩膀下方一点,看似没脱,却能将他身前的所有看得一清二楚。

胸前和腹部的淡粉色的伤痕、脚腕处皱起的印记,还有双腿间狰狞的疤痕以及右腿根处的刺青。

那刺青在腿根处蜿蜒,扭扭曲曲成一个字形,是一个“奴”字。

他是入辅礼亭的罪奴,身上自然会有印记证明他所犯过的罪,证明他的下/贱。

淡青色的“奴”在那片白上是那么刺眼,每次沐浴都会提醒他,他有着怎样不堪的过去。

姬恪移开视线,只紧紧看着姜宁的神情,他面上一如以往般冷然,看似没什么喜怒,但只要姜宁有一丝的嫌恶,他这个冷静的面具一定再也戴不住。

姜宁一直不说话,只静静地看着那里。

她在想什么呢?她是第一次见到阉人罢,会想吐吗?会觉得他恶心吗?

他放在身侧的手紧紧抓住湿透的衣袍,被捏出的水从他指间溢出,喉口发紧,无法发出一点声音。

他心中涌出一种仓皇,他恨自己今日为何要这般做,又涌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自厌和疯狂。

他就是这样的人,只是此时伪装被掀开了而已,她就算讨厌也改变不了他残缺的事实,她走不了的。

心中已然放弃,他将腿又分开了些,好让她看个清楚。

“觉得恶心吗?”

姜宁骤然回神,她抬起头看着他,指着他腿间的刺青。眼睛又弯了起来。

“这个是艺术品啊。虽然这么说不对,但是真的好漂亮。”

这奴字不知道是什么字体,看起来端正有风骨,却又在收笔处带着一些勾缠的意味,倒是像姬恪的性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