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靠在餐厅门口站了半个多小时, 姜温枝躬身捶腿时,手机响了。
屏幕上闪动着“傅池屿”三个字。
她指腹划过,按掉了来电提示, 转而打开了微信:【已到。】
傅池屿回得光速:【好, 早点休息。找时间把伞送给你】
姜温枝:【不用。】
发完这两个字, 她切换后台, 点开打车app。
她没有撒谎,傅池屿和阮茉茉说话时她真打了车。
只不过今天是国庆假期,又是这样的天气, 她的订单正排队呢。本来一百五十名开外, 经过她半小时的等候, 现在已经排到一百零一位了。
系统贴心提示她, 预计一个半小时后,她就能坐上车, 回去温暖的宿舍了。
“女士您好, 因为天气原因, 我们要提早打烊了。”穿着红色制服的服务生走了过来,礼貌又暗示说道。
“不好意思, 添麻烦了。”
姜温枝侧身略颔首后, 潇洒取消了打车订单, 把手机塞进防水袋才扔到包里。
随后,在服务生震惊的眼神里,她面不改色地一脚踏进了滂沱暴雨中。
雷雨晦暝, 嫩枣大的雨珠打得人眼眶生疼, 抬不起眼睫。
几个小时的银河倒泻, 路旁积水已经淹没至小腿, 姜温枝栽在黑暗中, 全身刹那便湿得彻彻底底。她仿若放飞自我,也不在乎了,只慢慢走。
雨水顺着长睫弧度蜿蜒,疯狂眨眼间,姜温枝甚而还能分出几分闲情逸致,去欣赏路边被打落得惨兮兮的花。
等她龟速爬到离得最近的站台,她才恍然,公交车早已开走了。
她错过了最后一班。
姜温枝疲惫极了,她用手抹开坐凳上的水,脱力坐下休息会儿。
思绪杂乱得像盲人缠的毛线,完全找不到头来清理。
放空了半晌,姜温枝拧了拧风衣下摆的水,轻声安慰自己道:“没关系的。”
“没关系。”
她颤音说:“这不是第一次了。”
这样的事情,她不是早经历过了吗。
初中周仪馨。
高中施佳。
可不知是不是今晚的雨夜太凉了,姜温枝的内心晦暗至极。她隐约觉得,这次和从前的情况不一样了。
他们不是从前懵懂的少年了。
姜温枝拨开糊粘在脸上的发丝,鸦睫上挂着晶莹,似水似泪就是不落。
为什么啊?!
除了那层窗户纸没捅破,她和傅池屿不是已经玩得很开心了吗?
她已经变得越来越好了。
她只是忙了一段时间没有联系他,而已。
为什么?
阮茉茉除了漂亮一点,性格有趣一点,身材好一点,其他......
没有其他了。
时光从来偏爱勇敢之人。
傅池屿也不会等她做足万全准备。
姜温枝啼笑皆非地摇了摇头,再次走进雨中。
飞速行驶的车辆从她身边接连驰过。
或许是微弱路灯在这样的夜没起到任何作用,无一辆车减速。不多时,姜温枝本来只一身水,现在又溅了一身的泥。
她的视线在晚上从来都不好,加上睁不开眼,姜温枝只能紧贴路边走。模模糊糊间,一辆打着双闪的出租车停在了她旁边。
“姑娘!你要去哪里啊?我稍你一程!”司机开了车窗,脸红脖子粗地大吼,这才压过了骤雨声。
“......”
姜温枝剧烈摇头,脸上头上的雨水四落甩开,眨眼间又被浇湿。
“谢谢您师傅!不用了。”她也拼尽全力回喊,“我,我已经走到头了......”
风雨交加的深夜,路道上晃晃悠悠走着个孱弱的女孩儿。偶然电闪间,她脸上更是白得像雪,黑瞳却深得看不见底,毫无一丝光。
再回头看一眼身后幽黑不见路的大道,司机不由得一身汗毛直立。
这哪儿到头了?
雨刷器“哒哒”摆动工作着,想了想,他还是善意提醒:“小姑娘啊,前面路上水深难行,你还是掉头拐弯,换条道走吧!”
说完他关上车窗,一踩油门离去。
姜温枝的眼帘已经掀不起来,她脚步趔趄地蹚着水。
薄弱无力的话就这么被狂砸下来的雨点淹没:
“不,我不拐弯!”
“我走了这么久,怎么能拐弯呢,凭什么要拐弯,我拐不了弯的......”
她要迎着当前道路直行。
一直行。
-
暮春好时节,群莺飞舞,红花绿草生长。
姜温枝拉好校服拉链,又把胸前“风斯一中”的校牌端正。她背着粉白书包,哼着欢快的小调踏进了五班教室。
“学霸早啊~”曹宇硕打着哈欠,细嫩的脸上有薄薄的青眼圈,“对了,数学综合卷你写了吗?借我对对答案行不?”
“不行,得自己写。”姜温枝佯装严肃挑眉,一下戳穿了他的小九九,组长气派拿捏得妥妥:“你要和傅池屿学学,他最近上课可认真了。”
“和谁学?”
曹宇硕拍脸的手停住,狐疑问:“傅、傅什么?”
“傅池屿啊,诺,他就坐在我对面。他马上会踩着铃声来的。”姜温枝笑。
“啊?”曹宇硕瞪大了眼,语气古怪,“你对面,不是李书磊吗?”
“......”
以为他又在恶作剧,姜温枝随手拿了一本她对面课桌上的书,翻开首页,“你现在玩笑说得一点儿也不好,你看,这不写着——”
姜温枝低睫稍撇,眸光忽地一凝,笑也滞了。
数学书右下角龙飞凤舞地圈着草书,可不难辨认出写得是:
初一五班。
李书磊。
“傅池屿呢?”姜温枝强撑着笑,把她这组的学员挨个和曹宇硕对上学号。
除了傅池屿外,一个不差。
她惊恐起身,把四张桌子八个位置,包括她自己的书桌都一个个翻了个遍。
没有傅池屿。
见她如此焦灼,曹宇硕挠了挠头,说:“组长你别找了,我们班没这人。”想了片刻,他确定地补充:“整个年级也没听说过。你知道的,我最爱串班了......哎!组长,你去哪儿?”
姜温枝神色张惶地冲出教室,逢人便拦住人家,只问一句:“傅池屿呢,你看见傅池屿了吗?”
从笃思楼问到慎行楼,二三十号人面无表情地摇头,回答也是商量好的一致:
“谁?没听过,没这人。”
姜温枝的脚步越发虚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