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音门上下统共八个人, 其中寝房只有五间,宴星稚和荀左各占一间,年逾六十的老头与断手男子两人住一间, 赵寡妇睡在杂物房,剩下的两人一人身体不好,住在膳房里,经常自己给自己熬药, 还有一人则是睡在柴房, 也算是除了荀左之外, 唯一的一个尚是年轻且身体健全的男子。
如今牧风眠来得突然, 能睡的就这么几间房, 要给他腾房间, 唯有荀左的房最为合适。
他便极快地收拾了一下房中本来也没有多少的常用品,将牧风眠安置在床榻上,结果他刚躺上去没一会儿, 血就浸透了整张床榻。
眉毛紧紧拧着,像是被痛苦侵蚀, 苍白的俊脸覆上薄汗, 些许发丝黏在上面看起来有一种病态的脆弱。
宴星稚站在床边神色凝重,说道:“你看看, 都把他酸得旧伤复发了。”
荀卓嘴角抽了一下, 说道:“少主,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是为了冲破身上的束缚咒法而牵引旧伤的?”
宴星稚一边撸起袖子去拉开牧风眠的衣襟,一边嘴硬, “就是吃你那个野果吃的。”
荀左:“……那老奴这就去把那棵野果树给砍了。”
她将牧风眠翻了个身, 褪下上衣, 背上那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便又收进眼底,正源源不断地流着血,血腥味扑鼻而来,入目皆是刺红。
荀左见状都倒抽一口凉气,“怎么会伤得这般重?”
宴星稚的指尖在伤口上触碰,沉声道:“这许是什么仙器留下的伤痕,凡人能够承受而不死就已算是了不起,伤痕里的那股仙力若是不去除,这伤口就会一直复发。”
荀左惊异道:“那咱们可要帮他疗伤?”
“没那么容易。”宴星稚道:“凡药治不了这些伤痕,需要更多的愈系灵药。”
荀左张口就道:“咱们没有。”
“我当然知道没有。”宴星稚对这穷得叮当响的门派没抱希望,“那个什么门派对咱们下战帖的日期是什么时候?”
荀左道:“是苍羽派,战帖上写的是一个月,再过五日,便正好是一月之期。”
“苍羽派是什么来头?”
荀左想了想,说道:“八十多年前咱们玄音门来到荒雷城避难,那会儿苍羽派就是荒雷城里极为出名的门派,还好一番为难门主,将门主身上的宝贝搜刮去了不少,后来听说玄音门有人间至宝雪元灵土,更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上门来抢,只不过这雪元灵土早就被捏成躯体,他们自然是找不到的,很多小门派也是依附苍羽派生存。”
宴星稚侧目,“八十年前这身躯就捏成了?难不成你们招魂找了八十年?”
荀左点头,“不错,可惜的是直到门主过世也没能招魂成功,门主临终之前便将此重任委托累了老奴,幸好老奴不负门主所托。”
招回个这么惊天动地的人物来,也算是超额完成了门主的嘱托。
宴星稚倒不是什么多愁善感的人,但想起荀左原先背负着封印用苍老的身躯苦苦支撑着这个破烂门派那么多年,心里难得泛起一丝酸楚。
他原先还会催符使些小法术,去凡人都城怎么样也能混个衣食无忧,却硬是守在此地磋磨那么多年,实在是过于死心眼。
宴星稚看了一眼这蠢笨的下属,“行了,你下去吧,我给他疗伤,你在门外守着,不允许任何人靠近。”
荀左应了一声,转身退出去,顺道带上了门。
屋子并不大,即便只有床榻桌椅这些基本的摆件,屋子的空间看起来都极为拥挤,到了若是多占两个人就扭不开身的地步。
宴星稚并不精通治愈系的法术,但她天生好斗,一打架就会受伤,那些愈系仙姬给她疗伤的时候,她偶尔会留意一两眼,自然而然就会了一点。
仙器留下的伤痕比寻常灵器要厉害,治疗也会变得麻烦,需要用愈系法器或者精通治愈的人来疗伤才行,眼下宴星稚手里什么东西都没有,只得暂时用神血缓解他的伤势。
她站在床榻,目光落在床上那人紧皱的眉头上。
他闭着眼的时候,遮住了内敛平和的眸子,其实更像牧风眠。
宴星稚一时兴起,往他脸颊上捏了一把。
若是在人界将模样与他几分相像的人搜罗起来,放在身边役使,等再与牧风眠碰面时,他定然会气得直接吐血。
宴星稚不禁为自己的绝妙计谋得意起来,冷哼一声道:“狗风眠,终有一日你也会落到我手中,任我羞辱。”
正说着,处在昏迷之中的人倏尔睁开了眼睛,漆黑的眼眸看向她。
宴星稚倒是没想到他会突然醒来,吓了一下然后将手收回,说道:“你背上的旧伤复发了。”
“我知道。”牧风眠的声线透着疲惫,像是累极,坐起来时动作都显得有气无力,虚虚地合上浸满血的衣衫。
“你动什么?躺好我给你疗伤。”宴星稚抬手想按住他肩膀阻止他起身。
却被牧风眠抬手挡了一下,“不必,伤势自己会好。”
宴星稚讶异地扬眉,“伤在身上你不治疗,等着它自己好?”
牧风眠抿了下褪了血色的唇,“罪有应得罢了,无需管。”
敛起的眸中仿佛藏着不为人知的沉重往事,将他整个人都衬得消沉几分。
他说着便要站起来,宴星稚就一把将他按坐回去,看着他道:“坐下。”
牧风眠的肩膀往前顶,暗自抵抗她的力道,“我说了不必。”
见他竟如此不配合,宴星稚双眉一拧,说话也犯起浑来,“如今你入了玄音门,便是我的人,我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莫管旁人闲事,管好你的玄音门就好,先把大门修好倒是正事。”牧风眠不是很领情。
一方面是这伤他背负了很多年,并不是那么容易治好的,宴星稚向来不通治愈之术,经常自己打出一身伤跑去找别人治疗,实在让人难以信任。
另一方面,是怕她对伤口施法试探的时候看出端倪。
但宴星稚向来是上三界头铁第一人,不让她做的事她偏要做,手上力道一压,牧风眠便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她按在了床榻上。
他惊得微微睁大黑眸:“你做什么!”
宴星稚俯身,居高临下看他,狞笑一下,像是山头上的恶霸欺辱良民,“当然是给你疗伤,老实点,否则少不了苦头给你吃!”
牧风眠自是不愿意,抬手挣扎,宴星稚便顺势抓住他的手腕往床榻上按,顺势压住,将他压得死死的,嘴里还骂骂咧咧,“你这人怎么不识好人心啊?早知道跟荀左要一个符纸来给你上个傀儡咒,给你疗伤还不情不愿的……”
“放开我!”牧风眠本就因伤虚弱,被她一压背上又剧烈疼痛起来,面容染上薄红,俊秀的没毛毛紧拧,黑眸水雾雾的,乍眼看上去相当柔弱无害。
然而下一刻,他在推搡间力道大了些,没收好身上的力量,猛地冲出撞向宴星稚,她整个人就被掀飞出去,铁头磕在桌子上,房中唯一一张完好的桌子也被砸了个稀巴烂。
牧风眠自己也愣了一下,赶忙坐起,张了张口,僵硬道:“……我都说了让你放开我。”
宴星稚一个鲤鱼打挺从桌木碎片中翻起来,高举双手大喝一声,当场就是一个饿虎猛扑,将牧风眠又扑回床上,脸上带着怒笑,“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
两人又推搡起来,虽说宴星稚压在上面,但也并不占上风,这个身负重伤的人瞧起来没有力气,手上的力道却半分不让。
而思及方才失手将她打飞出去,牧风眠也极力克制着。
原本宴星稚还以为他不过是个入了道,会点小法术在身上的凡人,如今他身上既背负着仙器留下的伤口,方才挥出的力量竟能把她打翻出去,想来他并非那么简单。
想到什么,宴星稚便问什么:“你究竟是何人?不仅有神兽傍身,身上还有仙器留下的伤口,是不是仙界的人?你趁早老实交代,我便不与你追究。”
谁知牧风眠听到这两个字,手上挣扎力度忽而降了一半,“仙器?”
宴星稚趁机往他手腕上咬了一口,许是尖利的虎牙刺痛他的皮肤,他迅速把手收了回去,当下就被按住。
见好不容易制住他,宴星稚连忙一口咬在自己的手掌上,这一下似乎咬得用力,血瞬间就涌了出来,将唇瓣沾上猩红的颜色,瞬间将那张软糯的脸衬出几分妖冶。
血从手上滑落滴在牧风眠的衣服上,他怔愣一瞬。继而那沾满血的手掌就递上来,按上他的唇,炽热腥甜的液体极快侵染口腔,刚入口就化作强悍的神力奔赴四肢百骸,身体也热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