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星台讲学的第二日, 接到命令的安都府衙捕头带人上了三禾书院。
捕头名叫谷梁,若是大舌头容易叫成“姑娘”,本人却是个年近五旬的壮实汉子, 据说以前从过军,功夫不错, 人长得挺憨厚, 深受安都府衙衙吏和不良人的爱戴。
花一棠连夜写了两份三禾书院案件的卷宗,分别是齐慕杀人未遂案和贪墨修葺款案的详述,谷梁简单听了一遍案情,整个人都傻了,半晌,挠了挠脑袋道,“花参军好滴很!说实在话, 老梁我没咋听明白,不过既然是花参军的命令,老梁定当遵从,保证将这齐慕、郝大力和巴云飞全头全脑押回安都衙狱。”
此人说话带着土生土长的口音, 像现代的陕西话,带着一种与生俱来的淳朴和幽默感,林随安听着像说相声。
花一棠点头, “有劳谷捕头了,不知嘉刺史的伤如何了?”
谷梁:“好滴很!已经能下地了, 吃得好睡得好,又胖了一圈。”
花一棠:“……”
林随安:“噗。”
谷梁朝林随安嘿嘿一笑,抱了抱拳, 出门吆喝一众不良人走了。
正事搞定,林随安和花一棠又去东苑探望了何思山。
齐慕一案对何山长打击甚大, 本来好了七七八八的伤情再次反复,高烧一日一夜,气得方刻骂了齐慕整整半晚上,天亮的时候,烧总算退了,只是伤心过度,精神还有些颓然。
其后几日,元化与众学子轮流照顾,加上花一枫的陪护和开导,何思山精神可算有了好转,方刻毫不客气让木夏买了各种名贵药材运上山,何思山的药汤味道越来越难以言喻,林随安怀疑方刻大约是有些想念伊塔的地狱口味熏茶了。
白汝仪和花一枫在三禾书院待了太久,御书司已经发了两道催函,花一枫仗着花氏与圣人的关系,直接修书一封请了个长假,准备在三禾书院常住,白汝仪却是不敢,只能尽快完成讲学课程,回东都复命。
*
众人离开三禾书院的这一日,天上又飘起了小雪。
何思山坐在三禾亭内,看着银装素裹的三禾峰,想起大半月前,他和齐慕一起来迎接御书司赠书队伍时的情形,仿若隔世。
花一枫满眼心疼,帮何思山拢了拢斗篷,何思山收回思绪,深深望着花一枫,笑了。
花一棠捧着暖手炉,皱着鼻子叹气,“唐国惊才艳绝的郎君千千万,二姐偏偏看上了这个老男人,唉,回去要如何跟大哥交待啊——”
方刻捅了捅花一棠,“先顾你自己这边吧。”
花一棠眸光一转,这才瞧见白汝仪竟趁他不备,悄悄将林随安拉到一边说小话,斗篷上的狐狸毛都炸了起来,提着袍子就窜了过去。
白汝仪望着林随安的眼神那叫一个依依不舍的泪眼婆娑,双手捧着那卷“定情诗”的卷轴,“请林娘子务必收下……”
林随安汗都下来了,“不、不合适吧——”
“其实——那一夜,何山长坠崖之前——白某去观星台,就是想让何山长帮我看看白某和林娘子之间到底有几分缘分——”白汝仪吸溜了一下鼻子,“当时,何山长就告诉我,据星象所示,我与林娘子,只有朋友之缘,再无其它……白某伤心之下,方才去了御书楼,写了这许多的诗……”
林随安:“……”
想不到观星台居然还有这么个隐藏支线。
旁听的花一棠那叫一个舒坦,回头抛给何思山一个眼神:老何,干得好!
何思山微笑颔首:四郎是自家人,何某自然不能胳膊肘往外拐。
花一棠竖起大拇指:以后老何你就是我亲亲的二姐夫!
何思山和花一枫差点笑出声。
“所以白某、白某……”白汝仪飞快用袖子抹了一下眼皮,抬起头,眼睛被泪水洗得晶亮,“白某此诗赠的是好友林随安,仅表敬佩仰慕之情,再无其它,还望林娘子切莫推辞!”
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再推三阻四着就实不够意思了。林随安郑重接过卷轴,“多谢白十三郎,林某收下了!”
白汝仪红着眼笑了,似雪中腊梅残红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