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郁的药香蒸腾在庭院中, 在纷纷扬扬的大雪里,显得格外清冷而苦涩。戚玉云将素白的衣袖干练地束起,不断地将眼花缭乱的草药投入锅鼎之中。
经过老堂主以药理进行的推演与数次试错, 第一锅汤药已经熬制了起来。待到炉子上白烟袅袅升起之时, 戚玉云道:“好了。”
她迅速地舀起一点近乎于乌褐色的汤药,撩起面纱, 放入口中,浅浅尝了一下, 蹙起的眉头终于微微放松:“应当没有问题。”
“只是这药的效果, 尚未可知。姐姐,若是有条件的话, 可以命病入膏肓之人先行试药, 若是症状可解,便说明此药有效。”
戚玉霜点了点头,伸出手把戚玉云的面纱整理了一下, 重新归位, 道:“好。窦将军,你去安排。”
窦克孝站在她身后,听到戚玉霜的吩咐,立刻道:“是。”
所谓试药,言下之意自然就是去城中寻找自愿试药的百姓,如果没有,便将药剂喂给牢中的死囚,观看其反应,由此判断此药的效果。
然而, 就在此时, 一个微弱的声音, 从不远处的病舍中低低地传了出来:“大将军……”
戚玉霜眉头一皱,快走两步,来到病舍门边,低声道:“永先?你醒了?”
屋里传来一阵微弱的咳嗽声,随即,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听声音,似乎是杨陵正努力支撑着身体从床上爬起:“大将军,是二小姐把解药制出来了吗?”
“正是。”戚玉云不知何时也已经走了过来,薄薄的面纱被她的气息拂动,流动着月光一样的色泽,“之前师父与张叙先生所说的,欠缺的最后一味药,已经找到了。”
杨陵轻轻地笑了两声,笑得依旧虚弱,却难掩其中的高兴:“二小姐,真是厉害。”
戚玉云淡淡道:“药效如何,犹未可知,此时尚非庆功之时。”
杨陵似乎在努力地听着戚玉云的声音,听到此话,认真地“嗯”了一声,忽然正了态度,隔着屋门道:“大将军,杨陵愿为二小姐试药。”
戚玉云面色骤然一顿,道:“此病未曾犯于中原,因而此药是师父与我以药理推演而出,从未有人服用过,你真的要……”
杨陵声音中十分轻松,并不见一丝惧意:“我乃第一批发病之人,最接近于病源,先我而发病的人,大多已然死去。我身为武将,身体强健,正是最佳的试药之选。”
戚玉云面上露出些许的犹豫之色。
见她半晌没有接话,杨陵断断续续地咳嗽了两声,再次开口,虽然气力微弱,却带着一丝朗朗的笑意:“二小姐可不要小瞧我,我杨陵虽然不才,却也曾血战沙场,是生死线上几度挣扎活过来的人,这条命硬得很,阎王爷都收不走,量这小小的一碗药,又能奈我何?”
他语气之中的自信与傲气,第一次展露在戚玉云的面前,就连一向波澜不惊的戚玉云,都在这一刻有了些许的怔忡。
戚玉霜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去吧。”
戚玉云轻轻垂下眼帘,终于慢慢地点了点头。
第一碗药,在亥时二刻服下。
戚玉云进了屋后,就没有再出来。她要亲自待在病患的身边,观验药物的效用与反应。
亥时三刻,杨陵的咳嗽声逐渐止住。
他手背与手臂之上大片的血斑,开始逐渐变淡,从指尖处一寸寸一寸,向内里消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