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何我的记忆瓶, 会在你这里?”尚烟按着头,晃晃脑袋,道, “你是何时……何时……”
但眼前的紫恒从一个变成两个,两个变成四个,最后还颠倒过来, 跟看万花筒似的。
与此同时, 记忆如漫天飞舞的雪花, 排山倒海卷席而来。
往事一幕一幕,在她脑中浮现。
最终,一切记忆都停留在了四千五百多年前, 望月雪山上。
——“你若真的想跟孤谈情说爱,也可以。”
——“待孤立了王后,可以考虑收一些神族姬妾。”
——“啊,孤想起来了。我们烟烟不止有倾国之色。你是昭华氏,父亲又是佛陀耶刺史, 只当姬妾, 委屈了。或可为妃。”
——“当然,你可能觉得,当月魔王的侧室,还是不能享荣华富贵之乐,呼风唤雨之威。那你可再等等,待孤成为魔界之主, 再入泰罗宫来。”
——“莫不成,烟烟已等不到那时, 今夜便想与孤成为真夫妻?那么, 随孤入帐内?”
看见尚烟的眼睛诧异地睁大, 紫恒凑近了一些,天真地看着尚烟,道:“记起来了吗?”
“我……我……”尚烟面色惨白。
接着,她觉得反应变得无比迟钝,只能听见紫恒在她耳边不断说话,却无法给予回应:
“烟烟,记忆里的哥哥如何?他爱你吗?”
“烟烟?”
“嗯?怎么不说话啦?”
“烟烟在哥哥心中,应该是最爱的女人吧?不是玩物吧。”
“他最近如此疼你,应该不是为了骗你上床,伪装出来的吧?”
“烟烟,得到你以后,他还尊重你吗?你唯一的作用,不会是生孩子吧?”
尚烟头痛不已,以至于身体负荷不住,跪倒在雪地里。
被修改的记忆回复到原貌,如同将镜前凝结千年的冰霜擦去,她终于又看清了过去的自己。
原来,自四千五百多年前起,紫修便只想让她当妾。
古人云,娶妻娶贤,纳妾纳色。
因尚烟生得美,却没一点贤惠本事,所以,地位比她显赫的男子认为她适合当妾,她不觉得有任何问题。她素来很有自知之明。
而且,她也不会瞧不起妾室。因为,在三妻四妾的家庭中,有正室便有侧室。妻是女子,妾也是女子,怎能因为妾命苦一些,便瞧不起她们?
她只是无法接受没有爱情的婚姻。
非独占的关系,便与爱情毫无关系了。
她也明白,若不是为了孩子、家族着想,没有一个女人能忍受丈夫沾花惹草。她们只是将爱情排在了孩子与家族之后。
她对她的家族毫无眷恋,当然要选择爱情,和心上人组建一个幸福的小家,将痛苦的童年抛弃在过去。
所以,她想一开始便杜绝这样的可能。
许多女子的婚姻信条都是:宁可不嫁,也绝不低嫁;宁可痛苦,也要高嫁。
她只需要反其道而行,不去跟她们抢男人便好了。
像母亲那样,“宁当穷人.妻,白首一对一。”
非妻非妾,她要当真命天子的唯一。
清楚自己想要什么,便要放弃什么,她轻松做出了决定,放弃了所有高门的联姻。那些试图以威压令人畏惧的大男子,她见一个怼一个,绝不怕翻脸。若是给了他们机会,她会被他们克制得死死的。
然后,她喜欢上了孤苦伶仃、飘零异乡的紫修哥哥。
当时,和她同阶层、同样美貌的姑娘即便对他心动,也看不上他的地位和一贫如洗。
但那时她却太年轻了,没想过,紫修轻而易举保护她的身手,使剑时一击必杀的帅气,年纪轻轻便有运筹帷幄的能力,难道不是一种先兆——他绝非池中之物?
当他最终成功夺回王位,她们又一拥而上了。他便又可以像所有高位男子一样,挑萝卜一样选妻选妾了。
尚烟便成了个笑话。
她总不能跟他说,你放弃王位,跟我走吧。说了他也会笑痛肚子的。
当年的她选择修改记忆,与其说是逃避紫修的伤害,不如说是在逃避贪婪的人性法则。
寒风的冰冷有些刺鼻,一丝丝顺着呼吸,进入尚烟的肺部。
雪下得极大,周遭雪地里的足迹很快被淹没。积雪盖得厚厚的,就像团团柔软的棉花。
此刻,尚烟已经快被望月雪山的记忆击垮了,但她还是深深呼吸,让自己坚强起来,保持冷静。
“紫恒,谢谢你让我想起了过去,让我面对现实。当年,你哥哥说了一些伤人的话,所以我选择了彻底不信任他。”她慢慢撑着身子站起来,一字一句道,“但现在不一样了。我越来越了解他的为人,他是一个有情有义的真男人。说出那些话,想来是有苦衷。所以,我更需要跟他当面再聊聊。”
“我便猜到了你会这么说。”紫恒左手抱着右手胳膊,右手食指关节顶着挺拔秀美的鼻尖,低头轻轻笑了两声,看上去既邪佞,又柔美,“烟烟,你真的很爱他,也把他想得很好。”
“他确实有那么好。”
“烟烟,你还未知事态全貌,先别急着下结论。你看看这个。”紫恒指了指额头上的伤疤,“这道疤你知道是怎么来的吗?”
“他与东皇炎湃第一次决斗后留下的。”
“不错,那时他头部受了重伤,但这道疤原本没这么长的,只到这里。”紫恒指了指头顶。
“那现在到哪里了?”
“我给你看看。”
紫恒把头上的龙角冠取下,将头发完全披散下来,更显得脸颊瘦削,妖异美丽,与他以往任何时候都大不相同了。他走过来,在尚烟面前蹲下,将头发往两边拨开,道:“看到了吗?”
“看不到,你没发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