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晓娟的人中偏右的位置长了一颗很大的黑痣,也就是别人口中的媒婆痣。
从懂事起,她因为这颗痣不知被别人取笑了多少回,渐渐地变得自卑,和别人对视时总感觉对方的视线落在自己的这颗痣上,养成先一步移开目光的习惯。
此刻,说完话的李晓娟位于众人关注的焦点上,感觉脸皮热得快要烧起来。
吴月及时开口解除了她此刻的窘境:“毛哲成,她说的是真的吗?”
毛哲成抓了抓自己的领口,眼神漂移:“我就是和她开个玩笑。”
“哪有这样开玩笑的!你没看见李晓娟都哭了吗?她可没觉得好笑!”富瑞反驳道。
“不是!你嚷嚷什么啊!平时怎么不见你这么急着逞英雄?是不是因为你姐姐死了,你良心——”
简依怒道:“毛哲成!”
毛哲成脸色一变,唇线下撇,似乎也发现自己刚才的说的话程度太重。
不过后悔也没用,话在出口那一瞬间已然造成了伤害。
“我不准你这么说我姐!”富瑞大喊着猛地弹射出去,大概是愤怒的加成增强了力量,连吴月都没拉住他,眼睁睁看着两人再度扭打在一起。
场面再次陷入混乱。
等处理完这两个孩子的矛盾时已经是临近放学。
虽然主要是吴月老师负责调和这件事,但一旁的简依看得头疼。
“幸好毛哲成的父母还算明事理,不然这事指不定闹到什么时候去。”吴月今天和家长交流时说了太多话,此刻声音都是沙的。
简依替她心累道:“小学生可真难带啊。”
吴月吃了颗金嗓子,摇摇头道:“这还算好的,至少毛哲成这孩子能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事,有些学生连这点的意识不到。”
“我们只能起到一个引导作用,关键还是在于学生的父母以及学生本身的性格。”旁观了整件事的周翔长叹。
*
放学后,富瑞没有急着回家。
姐姐死后,家里仿佛蒙上了一层散不开的阴翳,氛围沉闷得让人窒息。偏偏爸爸妈妈还要强撑着对他露出笑容,让富瑞更加难过。
还是晚一点回去,留给他们整理情绪的空间。
更何况,他也有要去的地方。
富瑞背着姐姐给他买的蓝色小书包,顶着炙热的阳光,一步一步往丹霞山上走去。
富柔就埋在半山腰的墓园里。
日光静静地炙烤着大地,墓园里也静静的。
富柔下葬的时间不长,和别人相比,墓碑前显得尤为热闹,摆放的祭品也不同寻常。不是馒头,牛羊肉之类的祭祀品,而是花花绿绿的饮料和小零食。
富瑞看到这番光景,眼泪憋不住又跑了出来。
姐姐死掉这项事实,于他而言总有一种荒诞的不真实感。
和普通的姐弟一样,富柔和富瑞的关系时好时坏。
富柔的脸上虽然有块紫色的胎记,但她本身性格开朗,加上成绩优异,所以学校里的人缘很不错,有时还会主动把自己脸上的缺陷用来开玩笑,似乎她根本不在意自己的容貌缺陷。
富瑞是家里的小儿子,从小在父母的溺爱下长大,被养得调皮捣蛋,大脑像是缺了根筋。看到姐姐用自己的胎记开玩笑,还以为是她是真的不在乎,经常会无意识地说出伤人的话。
姐姐初中毕业那年的暑假,和朋友约好了去城里玩几天。富瑞作为姐姐的小跟屁虫,自然是缠着要去。
发现不管是撒娇还是撒泼都没法让姐姐心软时,他不高兴地对富柔做了个鬼脸:“谁想和你去啊,丑八怪!”
富瑞永远记得姐姐当时的表情。
她先是怔住了,似乎没想到富瑞会说出这样的话。接着,流露出局促的,羞耻的,惭愧的表情。复杂的情绪杂糅在一起,让富柔看起来特别难过。
富瑞虽是小孩子,但本能觉得自己说错了话,可又不愿意承认,于是转身跑开,不敢再细看富柔脸上的表情。
等姐姐从城里回来,她又恢复成大大咧咧的模样,对富瑞没有一句责备,仿佛先前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她那一瞬流露出的脆弱也像是幻觉。
富瑞很快把这件事扔到脑后,开心地拆着姐姐给他带来的礼物。继续日常的拌嘴和打闹。
姐姐去城里上了高中,富瑞能和她见面的时间越来越短。
高一那年的寒假,他和爸爸一起去镇里的车站接姐姐。
姐姐站在大雪中,穿着黑色的羽绒服,脸瘦得下巴尖尖的,只是眼睛还一贯明亮。
“小瑞!”姐姐微笑着向她招手。
也许是许久不见,富瑞一瞬间竟感到一丝陌生和赧然,躲到了爸爸身后。
“躲我干什么?”姐姐摸不着头脑地说。
爸爸大小:“哈哈哈,害羞了吧。”
“不是!我没害羞!”富瑞羞恼地辩解,转向富柔:“姐你怎么瘦这么多,我都认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