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泊辞在一刹那间心猿意马,察觉到了自己身上属于男人的劣根性。
周允不得不承认, 他离开工地,并不完全是因为孟韶的那一番考虑。
他原本是想带孟韶一起走的,但看她坚持要留下, 他出于自尊心, 那些劝她跟自己同样回去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因此在面对程泊辞的指责时, 周允动了动嘴唇,却没有辩解。
下一秒, 他就听到手机的另一端传来了忙音。
程泊辞把电话挂了。
平常那样从容持重的一个人, 也会有这样震怒焦急的时刻。
周允盯着通话记录发了会儿愣, 然后又打回给施时悦, 告诉她自己报警了, 还找了程领事,这样假如孟韶真的落入险境, 获救的机率还大一些。
孟韶是在一间板房里醒过来的。
刚开始她的意识还有些涣散,过了一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在哪里, 之前发生了什么。
张经理拿酒回来的时候发现周允不在,也没有为难她,只是给她倒了杯酒, 又拿出一张保证书,让她按手印签字,确保她和她供职的单位不再参与报道,说签了之后就派人送她出去, 保证她毫发无损。
孟韶不签。
桌上的气氛一时有些僵, 张经理便给她劝酒, 让她慢慢考虑, 不着急, 条件也还可以再谈。
孟韶看出他虽然表现得很温和,面对记者的经验也丰富,但在跟她说话的过程中还是会偶尔流露出焦灼的神色,知道他内心也不好过,便主动跟他搭话,为了获取他的信任,还喝了几口酒。
显然从工地出事故之后张经理就一直心神不宁,孟韶一再追问,他到底忍不住吐露了几句真相,说这场事故纯属意外,是塔吊预制板在还没安装好的时候倒了,塔吊也跟着塌下来,结果不曾想倒到一半突兀地转了向,把毫无准备的工人和附近拉土车里的司机压在了下面。
不过张经理很警觉,说完之后马上问孟韶,你没带录音笔吧。
孟韶是开了手机录音的,但跟他说没有。
后面的事情她记得不是那么清楚,只记得自己越来越头晕,最后昏了过去,等她醒过来,就在这间板房里了。
孟韶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张经理给她的酒里加了东西,而且剂量不小,她只是喝掉几口,就失去了意识。
板房没有窗,也没有灯,孟韶只能凭借外面叮叮咣咣的声音,判断自己还在工地附近。
她身上没伤,衣服也都还穿得好好的,只是手机、记者证、门卡和钥匙都不在兜里,头发也散了,大概是绑马尾的皮筋断了。
孟韶费力地站起来,走到门边去转门把手。
锁着的。
她的鞋尖碰到了什么,孟韶蹲下去摸索,抓到了一支签字笔。
签字笔下面压了张纸。
孟韶一下子明白过来,这是张经理要她签的保证书,只有签了才会放她走。
她把保证书折了折,塞进牛仔裤的口袋。
不知道多久才能有人过来找她。
孟韶坐在板房的角落里,时间一分一秒,慢到仿佛历历可数。
到工人换班的时候有人经过她门口,有人议论说:“老张关了个记者在里面你们知道吗。”
另一个道:“知道,我看见了,那妞儿长得细皮嫩肉的。”
三两个人一起发出意味不明的笑声,其中一个还踹了一脚板房的门,吹了声口哨,说了句不怎么干净的话。
孟韶抿紧嘴唇,抱在腿上的手掌不由自主地出了一层薄汗。
先前她只是凭借形势判断张经理是贪生怕死的那种人,不敢闹出大乱子,她才留下,直到此刻,她才意识到这里没有她想象得那么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