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李疏所学的材料科学这个专业基本不可能有止步本科的。李疏大四王术大三的这一年, 李疏在与王术商量后,决定去考归省C大的研究生。归省地远偏僻,但在其十万大山深处有个全球闻名的国家级R8重点实验室, C大其它专业不怎么突出, 但它的材料科学专业近年在国内逐渐首屈一指——在教育部和地发委的牵头下, R8实验室许多大佬都是C大的客座教授。
“我听说C大那个专业比Q大的都难考,说不定他考不上呢。”
一道放学的路上,钱慧辛把外套脱了拿在手上,跟在王术身后慢慢走着, 试着安慰她。她知道王术是不愿意与李疏分开的,王术只是觉得抱大腿说“你不要走”有点丢人才假装洒脱的。
“你要是实在不会安慰人就去给我买个冰淇淋吧。”王术回身无可奈何地说。
一个从小到大都没考过压线分的放弃保研都要去归省C大的资优生有多大几率考不上?
此时十月上旬都即将结束了, 但是晋市却没有如往年一样降温, 白日里的温度仍能高达三十度。胡同里的老人说后半个月开始降雨,到时候温度就降了, 一阵秋雨一阵凉, 等半个月的连绵阴雨降完,夏天就走得干干净净的了。
钱慧辛买回冰淇淋, 王术啃着冰淇淋继续往前走。她突然想起什么, 掏出手机捣鼓了几下,给了钱慧辛个眼神。钱慧辛的手机跟着“叮”一声,她不明所以掏出一看,居然是收到了王术的转账。
本周G理工各学院统一发上一学年的奖学金。显然这是王术刚刚收到手里还未捂热的一部分奖学金。
“你的奖学金你自己安排, 我的给你分一半,你就当是捡钱。你得去海市看看, 海市极具风情的仲月街区、繁星广场, 沿海路上千奇百怪的万国建筑和遮天蔽日的行道树,甚至就连空气里隐隐浮动的海腥味儿, 都跟你以前给我描述的一样。”王术解释道。
“你都穷得没有房子住了,就不要再当散财童子了。”钱慧辛默了默,说。
钱慧辛要把钱转回来,却被王术攥住手腕制止,她说:“就算没房子住,我也还是比你富裕点儿……现在去也行,毕业以后你自己再添点儿领着你妈去也行。这是我大二努力学习的动力之一。”
钱慧辛伸手挠了挠眉头,压下了心头翻滚的情绪。王术去年从海市回来就喋喋不休跟她说“你一定要去一次”。她最开始还微末有些不开心,认为王术明明知道她是什么家境还一直这么鼓励她太过于没心没肺了。
王术见钱慧辛不再推辞,十分欣慰,继续先前的话题,说:“我的确是不想跟他分开,但是我当初也不想离开我家搬来三秋老破旧,时间一长什么都适应了。况且我自己都没想好以后要去哪儿做什么,不能拖着人不让人动,那不讲理。”
钱慧辛想了想,说:“那你是得好好想想以后了。你不考研的话,要不要考公呢,要不要考教呢,你得趁早决定趁早做准备了。”
王术把冰淇淋纸揉成一团重重扔进路边垃圾桶里,皱眉道:“烦!”
……
2.
“你是不是就想离家远一些?”成荟直视着李疏,“你商量都不跟我商量一声?我跟你江叔结婚以后就不是你妈了?”
——三个月前,在去年婚期的同月同日,成荟嫁给了江云集。
“我的专业你又不懂。”李疏摘下耳机回答她。
“我生你的时候我也不懂一个这么点儿的小孩儿到底应该怎么养大,我自己慢慢摸索着也懂了。你耐心一点给我解释解释再商量商量不行吗?”成荟的声音没控制好微微扬高,引得客厅里成玥不安地放下了IPad。
“乔治,一个小时到了,把IPad放下,吃点水果,去写作业。”
江云集把切好的水果给成玥放到手边,然后端着笔记本去餐桌上写邮件。
——书房被占用教子,他不方便进去。
成玥扭着身子趴在沙发背上,伸长脖子跟江云集说:“我妈好像生气了。”
江云集往书房的方向转了转头,纠正他,“自信点,不是‘好像’”。相依为命多年的儿子一声不吭报考了千里之外某个偏远地区的研究生,不乐观估计,他将在那个地方把书一路读到底,如果再不乐观点,他被R8实验室招揽,还将在那里工作多年。
李疏有点惊讶成荟对这件事情的反应居然这样大,因为这在他看来没什么大不了的,不过是他做的又一个需要自己独立负责的决定,而成荟总是相信他的判断,向来不插手他的任何决定,自他小学毕业以后便如此。
李疏不顾成荟的“你别碰我”的身体语言,起身把成荟按到桌前坐下,他在笔记本键盘上敲击了几下,然后把屏幕转向她,说:“归省C大是我们这个专业的学生都想去的,我们老师也是这么建议的。这是我报考前查阅的资料,这里有他们的实验室设备列表、在校任教的院士和合作的企业。”
成荟按捺着情绪把李疏指给她看的内容大略浏览了一遍。实验室各种仪器设备以及虽然简介只写了寥寥数语却似乎大有来头的院士她一个都不认识,但是C大这个专业的合作企业确实一个个拿出来都是响当当的。
“如果这个学校真的像你说的这样好,你高考时为什么不直接报考?”
“因为我高考时C大这个专业确实不如G理工。C大这个专业就是前年年初跟R8实验室合作以后被这个国家级实验室给带起来的。”
“……虽然你给的原因让我无法反驳,但你还是没有说出全部的实话。”
李疏哽住,一时竟不知要再说些什么。成荟极少这样咄咄逼人,尤其是跟自己的儿子,她一直是个情绪平稳的妈妈。他正犹豫着,成荟突然把手伸过来握住了他的手。
成荟低着头一根一根捋着李疏的手指,心里极为难过,“你不愿意跟江叔住,你好好跟我说,不是没有解决的办法。楼下那户年初卖房子,你要是跟我表达了这个意思,我当时就让他把那房子买了。”她说到最后声音有些浮了,似乎是哭了,片刻,她压低声音又道,“太远了,你太过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