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府岁月,宛如前生。
“我年少时,听宝钗提起过你。”
坐在鎏金椅子上,美艳纯真,宛如雪中红梅的少女托着腮,打量着她,神色好奇地笑道:“林姐姐那时候才多大?这点小事也记在心里。怨不得姐姐她呀,过了这么些年,还总是惦记着你呢。每每私底下对着兄弟姊妹,少不了叹一回我们生得蠢笨,都不如颦儿聪明灵巧。”
“倒难为宝钗一个七窍玲珑心,晶莹剔透人,还能不顾禁令,将我个提起便脏嘴的‘文贼’记得。”林黛玉淡淡道。
少女一噎,连忙笑道:“林姐姐言过了,那都是朝廷面上的事,我们私底下哪里提这个,都是亲戚。”
她话音才落,林黛玉便叹道:“姑苏林氏,活着的只我一个。哪里来的亲戚?如果薛小姐今日是来探亲的,那么,便走错门了。要是来检举我的,倒是直奔东方使臣住处去罢。”
说罢,便做势要起身送客。
薛宝琴忙拉住她:“林姐姐,战场上各为其主,我们每家都有伤亡,难免有损亲戚情分。这是因着朝廷和义军争皇帝的位置,我们底下人没法子而已。但管他谁做皇帝,我们几家都同气连枝,私底下总是打断骨头连着筋。老太太当初为你和林二爷的事,背着人,哭得没个人样了,做梦都喊着作孽,何苦。她一把年纪了,日夜祈福。听说我要来泰西,躺在病榻上,还求我来寻你,好得知你的安危。”
“病榻!”林黛玉一时失声止步:“外祖母……怎么了?”
“老人家不好了,也……也就这几年了。”薛宝琴咬着唇,语气低落,“她老人家嘴上说恩断义绝,实际上,每每病得昏了,因我长得有几分像你,就拉着我的手,流着泪直叫‘玉儿’。”
她说的字字真切,都是外祖母情态。外人绝说不出这些话来。
林黛玉怔怔地跌在椅子上。
薛宝琴一见她情态,心道贾家的宝二哥说的竟然不错,林姐姐自来心软多情,最是念旧。人千变万变,那点本真哪里变得了?
便想趁热打铁,再说几句亲戚的话,打动她心肠。
熟料她在椅子上出神,只望着东方,竟再不发一言。
薛宝琴看她神色,不敢打扰,只在一旁陪坐。
屋子里的时钟滴答滴答晃了几圈后,对面的女子却已收了那等失态,垂着眼,沉声:“亲戚的旧话暂不必再提。请君先据实以告来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