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陵作为向来的古都,又是陪都,城墙被修得又高又厚,巍峨耸立。似乎难以逾越。
但是城墙,只是死物。
“圣京”被围困已有三个月之久。
这一夜,城外,又一轮生死较量,又一轮冲锋后。
袁渡在做梦。
她梦见,罗鸿飞,披头散发地被关押在牢里的时候,仍旧背脊挺直,一言不发。
“二妹,二妹,你认个错……都是战友,不至于的。不至于要你死的……”
她因为曾经较为温和的态度,与曾经隐晦地反对过罗刹女滥杀无辜缙绅的事迹,又在控诉大会上,对那些缙绅、弟兄的家属真诚地道歉了,二首领便只是罢免了她的职务,将她从牢狱中释放出来了。
然后,她被安排去劝寿玉楼的得意弟子罗鸿飞。
可是鸿飞……鸿飞……却不再看她一眼。
曾经生死相交的鸿飞,连“糊涂”两个字都不肯再对她斥责了。
只有叫她想起来,便冷得骨头发颤的一个轻蔑的眼神。
她不是软骨头!罗鸿飞,二妹,你凭什么这么轻蔑我!当年,是我和黛玉把你从烈女祠里带出来的……你……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我读书识字,我知书达理,尊重生命,我所做的,不过是尊重生命,承认自己犯了错而已。你凭什么……!
她被人摇醒了。
黎青青那张美艳英气过人,此刻却沾满污血的脸庞出现在她的面前。
“袁渡。”她低声说:“小张已经……已经……”
滚烫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没有流下来。
外面,天边,沉沉的夜色里,只有一点极其微弱的烛光——袁渡顺着她的视线,看到被用简易的担架抬进来的小张躺在角落。
她年仅十八岁,也曾是家中的爱女,现在缺了胳膊,缺了腿躺在那里。
一动不动了。
躺在小张旁边的,是那个胆小怕事的程宗三?。他没有了双腿,被粗陋的包扎了,身下仍流了一滩血——他们早就弹尽粮绝,连多余的止血药都没有了。这绷带还是黎青青自己省下来给他用的。
他还有最后一口气,问:“统领,我们会赢的吗?”
“会。”
“可是……”我们已经撑了这么久了,其他商会的联军为什么还不来?
为什么我们在圣京外苦战了这么久,圣京中却不出兵接应我们,只是看着我们在敌军中反复冲杀?
模糊晦暗的光线中,他看不到他们大统领的神色,只听见她沉声说:“……会赢的。我们不过来早了一些?。我们是先锋兵。后面还有大部队。我们都能打到城墙下,何况后面的援军?”
“宗三?”
程宗三已经没有声响了。黎青青拇指摸索到他脸上一抹放松的微笑。
那微笑却如琥珀里的小虫,永远地定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