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79

看到脖子上鲜红的印记的那一瞬间, 陈月洲的大脑宕机了。

铺天盖地的恐惧感像是夜里波涛汹涌的巨浪,将独帆行驶在海面上的他在这一瞬间吞噬殆尽。

他眼前的世界瞬间崩塌,下一秒,大脑被强行拉入了另一个世界的画面——

……

天气很冷,她冻得手脚发抖,可是却不得不一直用铁锹挖着地。

地上有很多已经干枯的杂草, 还有碎砖块和瓦砾, 旁边是年久失修的砖瓦房, 还有像是已经废弃了的火车道, 远处还摆了不少稚嫩的树苗。

她挖了整整一天的坑, 种了无数颗小树苗, 直到傍晚挖最后几个坑时, 刻意挖出了一个很深很深的大洞,深度足以活埋一个两米高的壮汉。

“好了吗?”身后的男人用沙哑油腻的嗓音询问。

“好……好了……”她颤抖着回答。

“这就对了。”男人从面包车上取来一个半米高的药酒罐子, 慢慢地沉了下去。

罐子没什么味道, 很重, 里面有什么也看不出来, 更打不开,因为已经被水泥浇灌了。

想要了解里面到底藏了什么, 除非将罐子敲开,砸碎水泥, 也许能够知道吧。

可是她不想知道,她只想挖完坑快一点离开这里,永远永远不再回到这个地方来。

“陈月洲啊, 你知道我让你埋在那里的是什么吗?”后面的男人问。

她的手顿了一下,紧接着用极其微弱的音量答:“老板你不是说是不要的东西吗……”

“对,不要的东西。”男人扫了眼她,一拍大腿,“冯老三这个家伙,想坑老子的钱!呵,老子才不会这么轻易被宰!”

“……”她沉默地填着坑,因为害怕被身后的男人看出异样,她一直不敢呼吸,害怕眼泪掉下来。

她看到了,这个男人杀死那个叫做冯老三的人的全部经过。

所以,这个罐子的水泥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她隐隐约约能够察觉到。

绝对不能让这个人发现自己看到了。

否则,下一个被灌装的,一定一定就是自己了。

就在这时,身后的男人忽然起立,来到她身边:“陈月洲,你知道什么人活得最久吗?”

男人冷哼着,他的话不像是从嘴里说出来的,更像是用喉咙深处的某个道具发声似的,阴森可怖。

男人拍了拍她又细又窄的肩膀,她因为害怕,打了个趔趄,拼命地摇头。

“那我告诉你。”男人盯着她道,“嘴,要牢。”

她立刻疯狂地点头。

“像你们这种进城打工的,每年数都数不过来,在这儿,你们就基本等于没爹没娘,能活在这个世上也不过是一口气,死了……就只他妈是一坨肉。”男人龇牙咧嘴道,“你就算死在大街上,如果你没个工友,你的尸体都没有人来认领,如果死在人看不见的地方,连个去公安局报你失踪的都没有——”

男人淫笑着拍了拍她冻得发红的脸蛋:“谁他妈知道你是谁,少你一个谁在乎?”

她顿时吓得眼泪涌了上来,疯狂地挥着铁锹,埋着罐子。

那天夜里回到自己的杂货房里时,她的双臂已经颤抖到连碗都端不住了。

她坐在自己的凉席上,盖着起满线球的被子,望着窗外的天空。

月光依然皎洁,却从未照亮过她的路。

……

意识再次抽回现实时,陈月洲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

又做梦了。

关于原主的梦。

原来如此,难怪赵世风抓着自己死死不肯放手。

原来原主的这幅身体,知道的东西太多了。

要把这些事情告诉端琰吗?

不,端琰虽然是个警察,但并不是他这幅身体的救世主。

陈月洲抬了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梁帆在一旁跟医生说话,察觉到床上有动静,顿时火速冲了过来:“没事吧弟妹?”

“还好……”陈月洲从床上坐起来,看了眼手背的静脉针,“我……怎么了?”

“你突然昏迷啊!”梁帆在床边坐下,“吓死我了,我兄弟现在还在外面忙着,说好的我照顾你,结果你就晕倒了,我当时还在想你要是醒不来我可怎么办啊?”

“我没什么事吧?”陈月洲问。

“没有,医生说你就是精神压力太大了。”梁帆替陈月洲披上披肩,“你可不敢出什么事,免得端琰那个小气鬼说我照顾你照顾不周。”

“我没事了……”陈月洲揉了揉太阳穴,“你没把我倒下的事告诉端琰吧?”

“当然告诉了啊!”梁帆道,“你出这么大事,我怎么能不告诉你男人?”

“我男人……”听到这三个字,坐在病床上的陈月洲忽然笑了,连着泪花一起笑了出来。

他的男人……

呵……

是啊,他的男人……

陈月洲伸手将十指插入发顶,狠狠地抓了把。

一觉醒来,他总算明白终极任务为什么要求以端琰的70%以上好感度为开启要求了。

如果没有70%以上的好感度,最终任务就凭现如今的自己,真的能保住小命做完吗?

说实话,他不想做任务了,好想逃……

好想永远永远离开这里,永远永远不要再和端琰见面。

也许他的心会有那么一点点疼,毕竟他是喜欢着端琰的。

喜欢这个感情,不同于躁动或者好感,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某一个行为而突然消失,只会因为兴趣的匮乏而渐渐趋于平淡。

但是,这份小小的喜欢,和他心中巨大的恐惧比,屁都不算。

按照端琰的性格和缜密程度是不可能亲自杀人的,他自身是刑警出身,对刑事案件的每一个环节都轻车熟路,不可能以身试险。

非要说的话,应该像是玩多米诺骨牌一样,只是一开始看穿每个人的关系谱,布好局,借别人的外力推倒一张,其他的牌也跟着倒了下去。

不过,不论端琰有没有杀人,或者端琰有没有在这一场命案中暗暗推波助澜,甚至说端琰可能根本就没有参与这场命案……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他陈某人从灵魂深处已经感受到了恐惧,并且为了这份恐惧感不断焦虑着。

端琰到底知道多少他和察登科的关系?

只是看到了察登科脖子上的吻痕吗?

只是看到了自己和察登科的亲密互动吗?

甚至只是因为自己不肯离开西双版纳觉得他们两个可能有关系吗?

肚子上的牙印和脖子上的吻痕,到底是警告,还是普通的试探?

如果是警告,端琰知道了多少?

如果是试探,端琰又猜忌了多少?

端琰是为了什么会生自己的气?

因为喜欢自己?可能吗?

为了真相?如果是为了真相需要这么大费周章吗?

不,这些都不是重点,如今的关键是:自己接下来要怎么做才能将风险降低到最小的程度?

陈月洲觉得自己有点头疼,他不想再思考这些问题,于是道:“没事的话我就出院吧,我不想待在医院里。”

“那挂完这瓶水咱们就走吧,你和端琰还没好好逛过西双版纳,好好吃吃喝喝玩玩,忘了不开心的事。”梁帆道。

“但愿吧。”陈月洲扯了扯嘴角。

下午,梁帆让导游驾车将陈月洲送到了新的酒店后,陪他吃了顿晚饭离开。

洗过澡后的陈月洲坐在房间里,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天花板,想要睡觉,却发现自己没办法闭上眼睛。

上学的时候,解剖课上见多了各式各样的人体器官和构造标本,他一开始有惧怕过,可是后来习惯之后,觉得是一些再平常不过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