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 56 章

◎相拥入眠◎

Johns比木子君想象的还要怂一点。

她在警察局和他对线的证据都整理好了, 结果这人不但没有报警,甚至把在诊所的预约都取消了,仿若她为了下个回合攒了五个大招, 结果对方既不防御也不进攻,掉头就跑。

真是雪一般寂寞的人生。

确认Johns绝对不会再搞事情是收到了来自苏素及时的八卦播报——她那天偷听到诊所大Boss打电话, 那边竟然是Johns的妈妈。这位被孩子的教育困扰多年的中年白人女性诚挚地表达了对诊所的谢意, 表示自己孩子上次咨询后忽然就文静了不少,再也不出去惹是生非, 更夸张的是,他作为一个基督家庭出身的孩子一直信仰缺乏, 前段时间突然开始信教了。

餐前祷告, 周末礼拜,一样不少, 问就是上帝是存在的, 总会有人来审判罪恶, 人作恶不是不报, 时候未到, 时候一到, 天降正义。

苏素给她转达的时候一脸好奇,问木子君:“你说他发生什么了?我上次给他疏导的时候没觉得有什么效果啊。”

木子君放下手里的工作, 托腮笑得和善:“天降正义了呗。”

超度Johnes的任务暂时告一段落, 木子君又开始履行对宋维蒲的承诺和对Richard的抚养义务。

来墨尔本后的每一天, 都让木子君觉得人生如戏。如果说金红玫那段人生是一出长歌大戏,她和宋维蒲那就是……经营类小游戏。

这是一种很新颖的人生态度, 让她对一切都变得饶有兴趣。反正一辈子就这么长, 寥寥几十年, 看别人唱和自己玩, 都是很好的消磨方式。

例如楼下这件铺面,她思考了很久,最终给自己的游戏任务是:

教书育人。

她和宋维蒲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做,像书店那样的经营模式显然是不行的,开个班上个课反倒是个不错的路线。反正店铺是自己的,成本也不过是买些新的桌椅,赔也赔不出什么大价格。

至于教什么——

“木老师,您看我这个‘福’字写得还算标准吗?”

铺面是上周日清空的,学员是这周日来的。前两堂课都是试听,唐人街的老头老太太蜂拥而至,把宋维蒲家楼下当成老年人大讲堂。

试听课,提起兴趣为主,木子君也没打算往横平竖直了教,简单教了下毛笔怎么拿就开始写了,写成什么样都能带回家,最好引起儿子女儿的注意,下次再把孙子送过来。

“不标准,书法就不讲究标准,重要的是写出自我,”木子君提起那张宣纸和上面横不平竖不直的福字,张口就来,“您的自我真是潇洒飘逸,一看就是性情中人。”

站在门外观摩的撒莎喝了口刚买的柠檬茶,对同样站在旁边观摩的宋维蒲感慨:“你真是捡到宝了。”

她前段时间闭关了一阵,现下那本小说的创作已经接近尾声。结尾总是艰难的,总之也没什么思路,木子君这边书法课程要开班,她来和宋维蒲当了一上午促销员,靠着正式开业前预定打八折的优惠一举拿下五个想学书法的华人老头。

他们开业,唐人街上一家卖广式柠檬茶的新店也开业,宋维蒲买了一杯等木子君出来喝,顺手也给她带了一杯。

撒莎接过柠檬茶,心想倒也不光是宋维蒲捡到宝,他本身也是个很好的小孩,值得遇到Kiri这样的女孩子。他们两个都很好。

“子君上次说那串手链还差两颗,”她吸了口茶,转头问宋维蒲,“有什么新消息吗?”

宋维蒲把目光从木子君身上移开,转身靠住一楼的窗户摇摇头:“还没有。”

“之前没消息的时候是怎么找到的?”

“好像也没有故意找,”宋维蒲回忆片刻,“那些东西会自然地出现,那些人也会自然地去找她……”

“很神奇。”

宋维蒲点点头,认可了撒莎“神奇”的评价。

“我那天想起我把她接来墨尔本的那天,也觉得很神奇,”他说,“我有时候会觉得我本来生活在一个游戏里,一切都规律又一成不变,但是她突然出现了,就好像一个玩家突然出现在一个游戏世界里,所有的NPC和道具都被激活,一点点拼出一个隐藏的真实世界。”

“好有趣的比喻,”撒莎忍不住笑起来,“说起来,你听说过有限游戏和无限游戏吗?”

宋维蒲摇摇头。

“是我一个采访对象和我提到的,”撒莎仰起头,“他说这是一个哲学理论,世界上的所有事都可以被视为有限游戏和无限游戏,有限游戏的目的在于胜利,有明确的开始与结束,拥有特定的赢家,赌局、考试、职场晋升都可以归为有限游戏。而无限游戏的目的则是让游戏进行下去,也不存在胜负。人生其实就是无限游戏,死亡是唯一的边界。”

宋维蒲看向她。

“无限游戏没有赢或输,也没有明确的规则,以出生作为开始,以死亡作为结束。当你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你就不再是NPC,而是游戏里觉醒的玩家。有的人觉醒得晚,例如我。有的人天生就是玩家,就像Kiri。”

柠檬茶喝得见底,撒莎把透明的杯子放到窗台上,里面柠黄色的柠檬切片都落回杯底。她又看了一会儿在教室里指点学员握笔的木子君,觉得结局似乎有一些思路了。

“你们不用着急,”她轻声对宋维蒲说,“我觉得那个东西快出现了,就像之前所有的人和线索一样,时候到了,它会自己来找你的。”

……

两次试听课结束,真正愿意掏钱来上课的人还是少了许多,不过每周一次的课程收入养狗也绰绰有余。养捷克狼犬的消费是可以预计的逐渐升高,木子君专门给Richard开了一个账户,并将其称为理查德成长基金。

她像是又找到了一个新游戏,比之前在书店的更好玩。宋维蒲帮她处理了除了上课以外的所有事,偶尔还坐在教室后排和其他人一起学,汉字写作能力显著提升。

正式课程上到第二周的时候,他们定做的新招牌也到了。

用的还是之前那家设计公司,不过两个人吸取上次定做招牌又报废的教训,这回只定做了一个立式的塑料牌。周六的课程结束后,两个人从车库里把新招牌拿出来,架子支起放在教室门口,后面用两块沉重的石头压住。

招牌放好后,木子君蹲在地上摸了摸那行油印的名字——还是她的手笔,和之前的“相绝华文图书”其实只有一字之差,这一回是“相绝华文书法”。

店铺旁边是车库,上面是他们住的地方,拐角出去是唐人街的主干道,木子君对这个地方太过熟悉。主道的霓虹光影照进他们所站立的巷子,木子君忽然想起,她第一次在这条街上见到宋维蒲时,他的脸也是被这样的灯光照亮。

还是那簇灯光,但这一次照亮的是他们新做的店铺招牌。木子君的手指从“相绝”往下划,慢慢划到“书法”的位置。

金红玫年轻的时候一定想不到,她本来是个目不识丁的舞女,怎么有一天名字会出现在“图书”前面,又有一天出现在“书法”前面。

宋维蒲正在调整招牌的位置,木子君给他让开了一些位置。他的身影在光里也很朦胧,又忙了片刻,她伸手拽住了他的衣角。

“怎么了?”

“我在想呢,”木子君说,“我们之前都没有聊过,你外婆到底为什么会改名字。”

她离开中国的时候还叫金红玫,在所有人的回忆里也叫金红玫,可为什么出现在宋维蒲的世界里时,她的名字变成了金相绝呢?她是什么时候改的名字,原因又是什么呢?

木子君当然知道宋维蒲也不知道,她也没有让他现在回答的打算。招牌的朝向又旋转了几度,终于固定在一个可以被主干道看见的位置。宋维蒲朝她伸出手,木子君打了个很长的哈欠,继而被他拉了起来。

好不容易挨到周末,又上了一下午的课,真的好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