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第 50 章

◎给情敌养狗的日常◎

书店的转租手续办得很快, 几乎是在宋维蒲消息放出去的同时,楼下运营赌场的老板就联系他了。木子君日日上班穿过那里,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位闽南老哥。

当时她正在书店里把最后几本书装进纸箱, 听得门口闽南语对话,忽然意识到这也是小宋老师语言体系里的一种。他说闽南话又和说粤语的时候不一样, 木子君躲在书架后面听了半天——语速不快, 慢悠悠的讲,声音比平常甜。

不是语言的问题, 就是宋维蒲的问题。两个人说什么木子君一句没听懂,赌场老板一边嚼槟榔一边挥斥方遒, 语气财大气粗。好不容易等他挥斥完了离开, 木子君才从书架后面站起来,手撑着身子看宋维蒲。

宋维蒲手里拿着还没签的合同往书桌旁走, 对她的视线很警惕。

“看什么?”

“闽南话好听诶, ”她示意他过来, “给我说几句听听。”

宋维蒲:……

不是不能说, 但她这个召之即来的态度就让人生气。还有, 叫他说他就说?他宋维蒲是什么, 点读机?

“听哪句?”他问。

“你们刚才说的都是什么啊,”木子君见他过来便又蹲下, 继续往纸箱里装还没处理完的书籍, “刚才那几句就很好听。”

他也蹲下和她一起往里放——最后这架书放完, 再把家具都处理掉,这店面就算彻底空了。

对了, 还有门外那个刚挂上去的“相绝华文图书”的招牌。没想到会这样早停止营业, 早知如此, 设计公司应当再找个便宜些的。

“讲价格啊, 问时间,”他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听的?”

“就是好听嘛,和你说粤语的时候不一样,”木子君封装好纸箱,起身评价,“等你拽哥路线走得厌倦了,可以走走这个甜妹路线,有潜力的。”

宋维蒲:…………

店面算是彻底空了,除了家具,没打包的只剩电脑和桌面上的几本待邮寄书籍。宋维蒲走过去翻看片刻快递单,发现其中一张的收件地址又是那个眼熟的香港寺庙。

“他又买了一本?”宋维蒲语气意外。

“对,”木子君正在给网店改设置——书店关了,这网店显然也做不下去了,“《白蛇传》,《红鬃烈马》,这一次是什么……”

她探头看了一眼。

“《牡丹亭》,还是戏本。”

也是书店最后没被处理的戏本了。

最后这一批快递不多,木子君把书妥帖包好,又拿出叠信纸,颇有仪式感地写起告别寄语。写了两张“相绝华文图书停止营业,感谢一路陪伴”后,她忽然觉得这话太干瘪,干脆揉皱,在一张新纸上默了四行诗。

“佛许众生愿,心坚石也穿。今朝虽送别,会却有明年。 ”

诗是小时候她爷爷教她背的。中国人道别不说道别,总说还会再见,这大概就是海洋文明和陆地文明的不同。码头送别,一去千里,隔着大洋再不回头;驿站送别,总觉得那个马上渐行渐远的人影,即便一朝须发皆白,还是会回来。

快递有七件,她担心封口的时候有损耗便写了八张,每个包裹里都放了一页。最后多一张给宋维蒲,他看了半天也没看懂,抬头问:“这是什么意思?”

“书读百遍,其义自见,”木子君信口说道,“让你贴在床头熏陶的。”

宋维蒲:“你前面那八个字我也没听懂。”

……文化水平不一样,很难共事。

家具晚些时候会有人来收,宋维蒲先联系的是能帮忙拆招牌的装修公司。木子君亲眼看着这幅招牌装上去,如今又亲眼看着它被拆下,心里还涌起几分哀伤。

机械吊臂吊着招牌往下落,最后落到一辆推货的平板车上。木子君走过去摸了下招牌边沿,蹭了一手灰。

“放哪里?”她问宋维蒲。

“先放车库吧,”宋维蒲和工人结了现金,随即推着车和她往家的方向走去,“扔掉不太合适,放在家里做个纪念也行。”

也是,毕竟是她的墨宝。

木子君庆幸书店和车库都在唐人街上,铁质招牌虽说沉重,但也没耗费太多功夫。两个人在车库折腾了一番,宋维蒲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她:

“Magret回你邮件了吗?”

一个令人悲伤的问题。

名片上有Magret运营的珍珠农场的邮箱,也有地址。凯恩斯离墨尔本的距离比爱丽丝泉更远,木子君不想贸然行动,先写了封情真意切的邮件过去。考虑到Magret和胡秘书是离婚关系,她很是措辞了一番其中用词。

她也不确定这封邮件是否会勾起Magret女士的伤心事,总之已经过去两周了,她还没收到来自对方的任何回复。

“还没,”她低下头回答,“我连垃圾邮箱都每天查看,什么都没有。她是不是根本不看邮箱啊?她应该很大岁数了吧,会用电脑吗?”

车库里放东西,腾起不少灰尘。宋维蒲被呛得咳了几声,在腾起的灰尘里看向她。

“总是要做生意的,她不看也会有别人看,别着急。大不了——”他偏过头停顿片刻,“名片上有地址,我们去凯恩斯就好了。”

“又要出去啊……”木子君眼前一黑,“我都跑累了。”

“咣当”一声,宋维蒲把招牌彻底推进车库角落的夹缝。他转头看向木子君,不在意地笑了笑。

“我都习惯了。”他说。

真有趣,刚来墨尔本的时候,她要靠给书店工作才能换得他抽出时间开车送她,如今习惯的人倒成了他。分明上一次出门只在三个月前,可一个夏天过去,有太多东西已经改变。她低下头继续整理杂物,宋维蒲也陷入了沉默。她们之间很少沉默,于是这座车库就变成了一个天平,她与宋维蒲任何轻微的举动都会导致天平失去平衡。

木子君忽然不受控制地想,如果是金红玫,她在喜欢的人面前会如何做?她已经认清她彻底走出了上海那段旧事,那在澳洲的漫长岁月里,她是否爱上过别的人,又是否有过这样模糊不清的时刻?

金小姐,你掌握了命运的所有主动权,那对爱情呢?

你对爱情也这样主动吗?

她该主动吗?

金红玫当然不会回答她,她只留下这样一栋不会说话的房子,把一生的碎片藏进诸多角落。车库里没有空调,木子君愈发的觉得热,或许是因为刚才搬了东西。她低下头往裤子上蹭了下灰尘,手摸到裤兜,发现静了音的电话在震。

她不用主动了,得救了。

出乎意料,来电的是Ry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