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 43 章

◎恋爱高手宋维蒲◎

澳洲不过中国年, 也没有额外的假期,运气好的是除夕那天正好周六。木子君周三四五过得心不在焉,自己下班回家的时候, 宁婉还在外面旅游没回来。

但凡回来,就是和她夸赞宋维蒲有多么的好使……

“Kiri, ”那天回家听了一耳朵的由嘉和她感慨, “我觉得你妈已经彻底被River征服了。”

“我也没想到他对中年妇女有这种杀伤力。”木子君回答。

“这就是你对人家能力的低估,”由嘉说, “你看看唐人街上阿姨对他的态度,他在这方面是有天赋的。”

除夕当天下午, 各方面都天赋异禀的宋老师在宁婉的催促下, 早早抵达了他自己名下的这栋房子。

做客。

除了Steve回悉尼家里,由嘉和隋庄也都来了, 一行人吵吵嚷嚷聚在客厅里做年夜饭。有大人指挥, 做饭的效率比给木子君过生日那次高多了, 桌子上前所未有地摆出八道菜, 以往只用来给Steve打游戏的电视机甚至开始投屏国内的春晚。

由嘉毕竟是高中才过来的, Steve不在, 真正在这边出生长大的其实只有宋维蒲。木子君拿不准他之前过年的时候会不会和金红玫看春晚,趁着他调频道的时候过去询问。

“小时候只能看澳洲这边的频道, 也没有网, ”他盯着屏幕, 心不在焉地回答,“她走之前帮她调过两年吧, 不过我也没看过。”

“她”指的是金红玫。

想来也是荒唐, 他在唐人街长大, 其实是知道春节对中国人的概念的, 但他此前竟然都没有坐下来陪她看过一次春晚。

“不过以前唐人街也会有活动吧?你也陪她看过别的。”木子君意识到他的遗憾,找了些其他话题。

“有舞狮,明天应该就有,”宋维蒲调好屏幕,起身看向她,“国内也有么?”

“我听说广东还有,”木子君想了想,“不过我家那边没见过了。”

“那你明天可以下楼看,”他偏头指了下门外的主干道,“规模很大,有专门的舞狮队。”

“你也去吗?”

“我不会啊,”宋维蒲神色意外,“我又不是什么都会,那个要训练的。”

“不是……”木子君无奈,“我说你会去看吗?”

他这才反应过来,两个人为这莫名的对话笑了一会儿,宋维蒲说:“我可以去,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房间里开始有了春晚准备的节目音,气氛陡然变得和国内无异。隋庄从厨房里往客厅的方向看了看,随即回来继续和由嘉包饺子。

“挺好的。”他自言自语。

由嘉侧头看她:“什么?”

“你忘了吗?”他压低声音,“去年这时候,River外婆刚去世两个月,他都不接我电话。”

“我不知道,”由嘉抬了下眉毛,“我当时还和他不熟,他上课的时候看起来很平静。要不是你告诉我,我都不知道他家里出了事。”

“就是这样的,”隋庄摇摇头,“我以前以为,亲人去世是件很大的事,结果身边真的有人碰到这种事,反倒都是静悄悄的,葬礼结束以后,就像没事发生过。”

死去的人离开了,活着的人还要继续生活。

像是平静的日子里陡然下起一场倾盆大雨,而后地面一片泥泞。你别无他法,只能等待日光将雨水蒸发干涸。

四个年轻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加帮厨,宁婉那边也把所有饭都做好。别说金红玫不在了,金红玫在的时候,这间屋子里都没来过这么多人。餐桌旁边只有四把椅子,隋庄让由嘉坐了最后一把,也没过脑子,习惯性问宋维蒲:“有多余椅子吗?”

宋维蒲:“你去阳台看看。”

木子君&由嘉:……

宁婉愣了愣,筷子放回桌子,脸上挂上莫名笑容:“小宋,对我们子君租的这房子,挺熟悉的啊?”

宋维蒲这才反应过来,转瞬有些结巴:“啊,我,那个,我之前……”

“——之前也从事过搬家一类的工作!”木子君大声说。

宋维蒲看向她,反应了半秒钟,立刻坐直身子。

“对,阿姨,”他果断改口,“我为了钱,什么都做。”

由嘉&隋庄&木子君:……

感觉他的中文水平经过这半年的高强度锻炼,现在又好又不好……

年夜饭在混乱中结束,两个男生说话太容易露馅,隋庄开口由嘉就在桌子底下踹他,踹得他只能专心吃饭。吃过饭后一行人把碗筷收拾干净,夜色也正式降临。

宋维蒲在客厅做最后的整理,木子君从厨房走出来,鬼鬼祟祟走到他身旁,把一枚清洗干净带着凉意的硬币塞进他口袋。他瞥了一眼,语气意外:“我还以为今天没人吃出来。”

“我吃出来啦,”她脑袋凑在他身旁,“想留着给你。你也懂这个的意思吗?”

“有印象。”

木子君一番好意,他并没有推辞,结束整理后便去关客厅的窗户。从客厅的窗户往外看,能看见唐人街的主街道。要过年了,沿街的门脸都挂上了红灯笼和对联,宋维蒲看了一眼,这才想起书店门口的旧福还没撕下来。

去年他就没有换,当时金红玫刚去世,家里和书店的东西他都原封不动地保留,包括她给书店和家门贴上去的福字。他小时候还问过金红玫为什么唐人街上的福字都要倒着贴,她说那是“福到了”的意思。

他关于传统的记忆似乎都是这样,从金红玫那里断断续续地取得的。

“我去趟书店。”他和木子君说,低着身子从茶几下翻出一副多余的福字,放进书包后便去和宁婉道别。隋庄刚才就走了,还把由嘉也带出去买东西。现下宋维蒲也离开,房间里便只剩下木子君和宁婉。

她送他下楼,再回来的时候,宁婉向自家女儿投来了意味深长的目光。

木子君被看得浑身不自在。

“看我干什么啊。”她低头继续收拾桌面,尽管上面已经空无一物。

“我看你心里有鬼。”宁婉说。

“没有。”她果断否认。屏幕上的小品越播越无聊,只听台词都让人打起瞌睡。木子君和由嘉打电话确认她带了钥匙,便把电视和窗户都关好,催着宁婉回了房间。

宁婉来墨尔本这几天都是和木子君睡在同一个卧室里,只是前两天她白天玩得累,木子君实习也辛苦,两个人总是早早就睡了。倒是今晚,母女两个心里都藏着小九九,在床上辗转了好半天,终于不约而同地开了口。

“妈……”

“你俩……”

木子君抬手把夜灯打开了。

灯光映亮两张脸,眉眼七分像。宁婉侧过身,看着自家刚满十九岁的小白菜一脸忐忑,心里差不多明了。

哪有当妈的不了解女儿。

都不用说别的,就木子君和宋维蒲说话时候的语气,总是下意识看向他的动作,包括吃饭的时候……

他对她本能的照顾。

宁婉毕竟年长,她更看重的不是木子君千回百转的心理,那是她和闺蜜的话题。她倒是更在意那个男孩子——小姑娘第一次动心,能不能修成正果都是一段人生经历,重要的是这个男生,是不是个懂分寸又善良的人。

她姑且看这孩子还不错。

“说说?”

夜灯照着,墙壁上照出人影。木子君又是一番辗转,人趴到床上,闷声闷气:“说什么,你不都看出来了么?”

“是,是看出来了,”宁婉伸手揉了揉女儿的头,“但是看出来的不是他,是你。”

“什么我?”

她轻笑一声。

“你俩那天来接我的时候,”她说,“我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很惊讶。”

“子君,你知道吗?我看到小时候的你回来了。”

一句话出口,木子君缓慢地眨了眨眼,继而把头抬起来,看向宁婉。她伸出胳膊在她肩膀上慢慢地拍,说着说着,就陷入了回忆。

“你治疗结束的时候,那个咨询师是和我说过的,”她看着天花板上人的影子,声音很轻,“她说让我不要着急,你很坚强,你在努力走出那段日子的阴影。她说只要我保护好你,不再接触那些创伤的记忆,你总会变回以前那个开朗勇敢的小姑娘。”

太久没有提起那段记忆,木子君陷入短暂的沉默。

“可是我一直都知道,”宁婉叹了口气,“很难回去了。我很爱你,无论你什么样子,我都很爱你,只是我一想起你小时候又开朗又勇敢,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就觉得很亏欠你……如果我当时没有离开你那么久,没有把你丢给别人抚养,听出来你给我打电话时候的意思,你心理也不会出问题,性格也不会变……”

“妈,”木子君打断了她,“其实我已经不记得小时候的事了,所以我也不在乎那些人当初怎么对我了。我已经成年了,总是提以前的事没有意义。”

“真的不记得了吗?”

“不记得了。我最近学到,人对记忆的储存来源于语言,当时没有人听我说话,我也不怎么说,所以那段时间的记忆的确消失了。”

房间里陷入短暂的沉默。

“我的宝贝很厉害,自己长大,也自己走了出来,”宁婉摸了摸她的头发,“我是觉得很惊讶。这次来墨尔本看到你,发现才半年没见,你的许多神情举止,竟然让我想起你以前的性格。是发生了什么吗?尤其是和那个男孩子在一起的时候……你变回以前的样子,是因为他吗?”

是吗?

是因为宋维蒲吗?

木子君看着天花板发呆。

他接她来到墨尔本,然后出现在她的生命里。他让她在自己的书店工作,把她带回家,陪她去本迪戈,去悉尼,去爱丽丝泉……他们一起走了这么多路。

真是奇怪,她从见到他第一面开始,就本能地开始向他求助。

而他对她,几乎称得上有求必应。

其实向人求助不是她的性格。帮别人……更不是他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