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羞起来了◎
楼下那幅画长款都近半米, 这张原照片则是正常的照片尺寸大小。木子君刚才只能看出画面的绯红色调,现在看清楚了,那种红来源于一块巨大的石头。
照片拍摄的是旷野中的一块巨型岩石。沙漠无极, 荒草翻滚,暮色把石头映出一片血色。茫茫天地间仿佛就这么一块石头, 从亘古留存至今。
“这是……”木子君觉得眼熟, 试图回忆这块石头的名字。她把照片从相册里抽出来,又看了一眼背面, 很快看到了那个几乎脱口而出的名字。
“Ayers Rock.”她轻声念道。
“对,”宋维蒲说, “在澳洲中部的沙漠里, 你应该听说过。”
听说过的,地理书上写到过。艾尔斯岩, 以“全世界最大的单体岩石”闻名于世, 又因为地处澳大利亚中央腹地的红土沙漠, 被称为这片大陆的心脏。
金红玫把这张照片放大做什么?
木子君盯着那行手写的“Ayers Rock”, 发现右下角还有行字迹被她的手指盖住了。她撤开手, 这才发现, 角落里是一个钢笔的签名。
Rossela.
很漂亮的花体字,精美又飘逸。木子君默念了一下这个名字, 语感这个名字不像是英语国家, 像来自其他语种。
“Rossela是谁啊?你外婆的朋友吗?”
宋维蒲侧头看了一眼, 也很意外。他之前没有把这张照片从相册里抽出来过,也没有翻开背面。
木子君想起了祝双双, 继续问:“葬礼的时候来过吗?”
“没有, ”宋维蒲很肯定, “这个名字我没印象。”
他从小澳洲长大, 肯定也意识到了这个名字不像澳洲本土的英文名,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发现Rossela是个常见的意大利女名。
意大利人?那就更不可能了,葬礼上来的都是中国人。况且他知道他外婆,在澳洲待了一辈子,英文也只能算勉强够用,又怎么会和意大利人玩到一起。
照片正正反反,也就只有这些信息。木子君翻回正面,又盯着那块巨型岩石看了一会儿,隔着镜头也感受到那片沙漠的壮美。
还蛮想抽空去一下的。
她“啧”了一声,把照片插回相册,试图继续自己被打断的本职工作。
其实她在国内写字的时候都开始用墨汁了,没想到人在唐人街,还古朴地用起墨条来。宋维蒲在旁边抱着手臂看,木子君指挥他过来一圈圈地将墨研上,在刚开了锋的毛笔上沾了层浅墨,先试着写了几遍“相绝华文图书”六个字。
重拾毛笔的感觉和近些年常写的硬笔完全不同,笔杆竖直,比划走势凭腕力。几个字写下来,木子君非常清楚自己现在技法生疏。自己写着玩还行,拿去做招牌,路过的人里但凡有个懂书法的,就要笑话这书店老板被人骗了。
宋维蒲还坐在沙发上,右手扶着茶几桌面,左手一圈一圈地研墨,眼神定在宣纸上,很是期待的样子。木子君又写了几遍,偶尔看宋维蒲一眼,最后左胳膊一圈,把自己的作品挡住了。
“怎么了?”宋维蒲停了研墨的手,“写得很好啊。”
“太难看了,”木子君说,“你要不然去问问古董店,他们那对联是谁写的,找那个人给你写招牌吧。”
宋维蒲把墨条侧放上砚台边沿,伸手去拿她练字的纸。宣纸轻薄透光,他竖举过头顶,沙发正对面便是窗户。阳光穿透宣纸,却穿不透浓黑的笔墨,“相绝华文”四个字竟然在他脸上打下阴影。
“这不是……”宋维蒲从他的中文语料库里试图检索几个词语,想了半天,终于想起来一个合适的成语。
“这不是横平竖直的吗?”宋维蒲说,随即把肯定的目光转向木子君。
曾荣获少年宫书法冠军的木子君:……
谢谢,有被鼓励到。
横平竖直的木子君又练了几页,终于找回点少年宫时代的手感。她把练过的稿纸折了折,抬头看向宋维蒲。
“我还想再练一下,”她说,“等明天捕鼠公司的人来完,我再去拿几张宣纸上来,练好了我给你正式写。”
宋维蒲:“刚才那个就行……”
“不行!”木子君说,“招牌做了就不能改了,乱写一个我自己心里不舒服。”
宋维蒲双手投降。
两人对视片刻,木子君收回目光,恹恹道:“我小时候学书法,我爷爷和我说,汉字有灵,每一个字都不能潦草。这几年写硬笔书法没感觉,一拿毛笔,小时候那种敬畏感全回来了。怎么才几年没练,写成这个样子。”
她眼神落在宣纸的墨痕上,语气颇有几分伤感。宋维蒲无言看了一会儿,忽然拿过她手中还没洗净的毛笔,蘸了一点墨,又铺平一张宣纸。
“你干什么?”木子君一脸莫名。
“先说明,我这也是认真写的,”宋维蒲说着话,把笔头立到纸面上,“我没有不敬畏,这就是我最高水平。”
他握笔的姿势都很僵硬,木子君看过去,提醒他:“你笔杆立起来,你这画素描呢。”
宋维蒲手上顿了顿,又把笔杆立直一点,然后无比认真地写了一个粗细不匀的“一”上去。
木子君:……
暂时还看不出他要干什么。
宋维蒲观察了一下自己的成果,笔头朝上移,往下果断一划,又是一个上细下粗的竖,和刚才的“一”正好成十字。
木子君看他写毛笔字看得五味杂陈,尤其是发现他要写的是“木子君”后,更是有种开眼了的心情。
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自己名字写得这么难看过。
两分钟后,这个丑得旷古绝今的“木子君”终于完工了。宋维蒲把那张宣纸拿起来,又在窗户面前观摩了片刻。字体隔绝阳光,打出的阴影映在他脸上,木子君不得不说,这三个字无论放在哪里,都很扭曲。
“你到底要干什么啊?”她问。
宋维蒲观摩了一会儿自己的字,点了点头,把笔递还给木子君,催促她:“写我的。”
“啊?”
“写我的名字,”他说,“不是还有两张纸吗?”
木子君更加的摸不着头脑,但还是按照他的话,把毛笔蘸上饱满的墨水,端端正正地写了个“宋维蒲”上去。或许是写他名字的时候没有写“相绝华文图书”的那种心理压力,这三个字发挥得反倒更自然,比划走势也更飘逸。
“蒲”字写完,木子君便把墨水用尽的毛笔驾到砚台上。不等她再次追问,宋维蒲忽然把刚才自己写她名字的宣纸放到他名字的隔壁。
非常漂亮的“宋维蒲”和非常丑的“木子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