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皇太后眼瞧着宋珩待杨筠似乎比他的亲生儿子还亲些, 不由感叹起他对杨氏女的一片真心来。
杨筠瞧着不像是他的骨肉,也不像是施晏微的,而此番她对待两个孩子的不同态度, 亦让太皇太后更为坚定自己的想法, 杨筠必定是她在宫外收养的。
她还是对二郎毫无感情,无法全然真心实意地接受她与二郎的孩子。
太皇太后这边正思忖着, 宋珩已然起身朝她施礼,唤她一声阿婆,只是语气里透着些应付和疏离的意味,再不似从前那样尊敬和重视她。
而他身侧的女郎,没有起身施礼, 甚至都没抬眼看她一下, 只是木讷地跟在宋珩之后唤她一声太皇太后。
因她尚在月中,太皇太后倒也没有同她计较, 只稍稍回头,眼神示意身后的宫人将那坠着金麒麟的金项圈呈上来。
饶是不大手待见,太皇太后还是勉强挤出一抹笑意, 温声道:“二郎喜获麟儿, 老身无甚稀世珍宝送与他,这金项圈是二郎幼时戴过的, 金麒麟乃是老身特意留与曾孙使的, 三郎接连犯下二子, 老身一直不曾将其送出去,如今将它送给二郎的长子最是适合不过。”
话毕, 便要去抱孩子, 未料那孩子就像是天生不喜欢她似的,她还没抱进怀里, 孩子就开始哭。
太皇太后没奈何,只得改为替他去戴那金项圈。
宋珩见了,也不过是淡淡的一句谢太皇太后赏,生分得很。
仔细想想,她与二郎的关系会变成如今这样,似乎脱不开杨氏女的干系。太皇太后不动声色地打量杨氏一番,发觉她虽才刚生产完,脸上没什么血色,一副病病歪歪的模样,然而即便如此,亦难掩她的好颜色,颇有几分病西子的模样,倒也难怪二郎还是如此黏她。
太皇太后只一味将宋珩对她的喜爱归为贪恋他的容色,似乎只要这样,就能盼着二郎哪一日能够回头是岸,广纳后宫,为宋赵皇族多多开枝散叶。
太皇太后略坐一会儿,也不好再在他二人跟前碍眼,有模有样得交代大业殿的宫人皇后坐月期间的注意事项后,离开此间。
郁金有些害怕
太皇太后是来抢孩子的,直至她离开前,一颗心都是悬着的。
杨筠两眼盯着阿弟戴的那只金麒麟看了好一会儿,笑着说道:“这个,好看。”
宋珩闻言,挥手示意杨筠往他这边来,“珍珍喜欢的话,阿耶也叫人做一个更好看些的麒麟璎珞给珍珍戴可好?”
杨筠不知他口中的璎珞为何物,但听他说那是更好看的东西,笑盈盈地点头应下,一脸认真地伸出小拇指:“阿耶,拉钩。”
宋珩一脸宠溺,露出这两日以来的第一抹笑容,“好,阿耶和珍珍拉钩。”
施晏微有些累了,眼皮发沉,挪了挪身子,往床上躺,宋珩见状,忙叫乳娘和郁金等人带着两个孩子退下,而后解去外袍,陪着施晏微一起睡。
怀中的小人较初有孕时长了些肉,虽然不多,但他摸着却也不像在太原时那样瘦削了,不知怎的摸到那酥玉上,只觉愈发难握全了。
他的手掌宽大温暖,身上跟个火炉似的散出阵阵热气,施晏微一向畏寒,倒也没有去踢开他,由他抱着。
月里见不得风,施晏微这几日一直拘在殿中,宋珩索性在大业殿里批折子处理政务,若无要事,极少往朝元殿里去朝臣。
宋珩怕她沐浴受凉,每日都在床上替她擦身,她若想洗头了,就将她拿被子裹好,一手将她抱在怀里,另只手去替她洗发,只是这样少不得要一个宫人从旁帮着倒水。
元日这天,宋珩不得不去参加家宴,因施晏微不在身边,做什么都觉得无趣,看不进歌舞,吃不下酒,好容易应付完,当即欲要起身离去。
宋清和等人轮流看过孩子,询问宋珩可起过名字,宋珩回答说要与皇后商议一番,于是宋清和又说想要去瞧一瞧皇后,宋珩仍是以皇后需要静养为由拒绝。
回到大业殿,往炭盆旁站了好一阵子,确保自己身上是温暖的,这才敢往殿里进。
施晏微才吃过一碗馄饨,精神头瞧着倒是比晨间好了不少,宋珩上前抱住她,让她靠坐在自己怀里,怕她会不高兴,小心翼翼地询问她的意思:“音娘,我们一起给孩子起个名字可好?”
她一日都不曾给那孩子喂过奶,宋珩害怕她会抵触孩子,故而只敢试着问她一句,倘或她不答或是说这会子还不想,那他必会乖乖闭嘴,不提此事。
未料怀中的女郎不过沉默了数息,不愿多费思量,只轻声反问他道:“你替他想过名字了吗?”
见她并不排斥给孩子起名,宋珩不由喜上眉梢,浅笑道:“倒也想了几个字,尚还未有论断,不若音娘与我各起一个字?”
施晏微心里记着今天的日子,这会子精神还算不错,遂轻轻点头,“也好。”
宋珩无法用语言来形容自己此刻的
他与她的孩子是在寒冷的冬日降生的。宋珩仔细思量一番,最终择了君王受朝问政之处、五行属火的廷字。
明,照也。
日月交辉,光明皎然,磊磊落落。
施晏微提笔蘸墨,徐徐在纸上落下一个“明”字。
明廷,宋明廷。
他从前,对她做过太多卑劣之事,她的孩子,自然要如她一般,磊落光明。
宋珩不知在心里默念了这个名字多少遍,忍不住在施晏微的额上吻了又吻,“谢谢你,音娘,在你面前我是如此卑劣,谢谢你还愿意给我们的孩子起名字。宋明廷,他将来定然会成为一个受万民敬仰的明君。”
施晏微被他亲亲夸夸,便又有几分嫌他聒噪黏人起来,抬眸看了眼窗上的碧纱,转移话题道:“珍珍在偏殿与她们做何?”
宋珩努力回想来时偏殿窗上的剪影,回答说:“约莫是在剪窗花,制春幡罢。”
施晏微听后,亦来了兴致,奈何她还在月中,无法过去与她们一起做这些事。
宋珩瞧出她的心思,提议道:“不若我去取些东西来,你我二人在一处剪窗花?”
长夜漫漫,正好她也无甚事做,遂点头应下。
宋珩从没做过这样的事,少不得先向人请教一番,待学会了,这才去见施晏微,与她一起剪纸。
翌日,偏殿的窗上贴满了窗花,施晏微这处要少一些,却也贴了不少。
杨筠来时,特地带了几张她亲手剪的。
那兔子剪得歪歪扭扭,施晏微却很喜欢,宋珩亦然,厚着脸皮问她讨了两张。
过完元日,上元将至,施晏微顺顺当当地出了月子,那处恢复的差不多,正常的下床行走已无碍。
宋珩每日都会抽出些时间来陪她去园子里散步,她若累了,便抱她回去。
一晃到了上元这日,依照惯例,帝后在应天门城楼面见百姓万民。
先前几年,因国中无后,都是宋珩独自登临城楼,今岁此时,他的身边有了皇后。
宋珩怕她受累,帮她穿好袆衣,只替她梳了单髻,发髻正中簪着盘丝鸾凤衔珠金步摇,左右各簪一支嵌南珠的纯金钿头。
宫人一早备下红封,用马车提前运至城楼之上,待施晏微准备妥当,宋珩牵她的手乘坐龙辇往应天门而去。
上回是在应天门的高台上册立皇后,这回是在城楼上与民同乐,施晏微说不好哪一次更令她紧张,终归是有些新奇和心跳加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