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凉的晚风自窗棂的缝隙处丝丝缕缕地透进来, 吹动素白的纱帐,然而那些凉意悉数被账中剑拔弩张的两人忽略掉。
宋珩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压制住那些滔天的怒火,听她说完这些逆耳之言的, 只觉从前竟是小瞧了她, 她又岂止是脑后生反骨,简直可称作是胶柱鼓瑟、不劣方头。
“好一个竹可焚而不可毁其节。”宋珩怒极反笑, 扯开碍事的被子扔至床尾,指尖顺着施晏微的下巴、脖颈滑落至她柔软的衣料处,将那些碍人眼的东西尽数扔到床下。
“没曾想,我一时兴起抓来的雀儿竟还是个百折不回的硬骨头;你既下了决心舍去这副躯壳,又嫌我的手段不够看, 我不妨就成全了你, 也叫你尝尝水滴石穿的滋味。”
话毕,解去腰上的蹀躞金带, 将她禁锢在方寸之间,继续昨日未尽的事宜。
施晏微这会子看着他就跟看油腻猥琐的瓢客无异,不消多时便已恶心反胃到想吐, 索性闭上眼咬牙忍耐, 两手攥紧软枕分散痛意,只当自己是个被疯狗咬住的行尸走肉。
破晓后的第一缕阳光透窗而入, 宋珩尚还精神饱满着, 可谓是不知疲倦, 早起的媪妇打那窗下路过,听见屋里头的异样响动, 只将脚下的步子一转, 往边上的水房里烧水去了。
宋珩在她身后,跟堵墙似的, 稍稍垂眸看向她那两条撑在锦被上的细白手臂,指尖攥住床褥,微微发白,那样子瞧上去倔强极了。
她的性子还是半分没改,外柔内刚。可他就是喜欢她这样的,若换作一味顺从他,只怕不能像现在这样一直吊着他的胃口,叫他久久无法厌弃于她。
想到此处,嘴里讪笑道:“娘子只需好好用膳、养足精神,又岂会轻易如先时那样昏死过去。”
“知你不想日日见我,明日便送你去一个僻静清幽之处。你身子骨弱,昨儿又没用多少饭食,暂且轻放你这一回。”
宋珩嘴上说着要轻放她,然而举止上却不是这样的。
偏这时,院子里陡然吹起一阵急风来,翠绿的树叶随风摇曳,发出沙沙的声音,纱窗上映着花叶的影子。
施晏微低低的声音夹杂在那些萧萧的风声之中,晨间微凉,加之外头还在吹风,宋珩怕她受凉生病,紧紧地抱住她,扯了一条薄被过来盖在身上。
待云歇雨收后,宋珩犹不舍得放开她分毫,下巴抵在她墨色的发顶上,自顾自地低声呢喃道:“杨楚音,往后这样的日子只会多不会少,我们很快就会有一个血脉连接的孩子,届时,你便只能安心留在我和孩子身边。”
施晏微闻言,不由呼吸一滞,一股凉意传遍四肢百骸,抬起头来,像看疯子一样看着他,巴掌大的小脸上写满了惊惧。
罢了,横竖他也听不懂人话,自己又何必浪费口舌鸡同鸭讲、对牛弹琴。
只默默按上关元穴,祈求上天千万莫要让她怀上眼前这个衣冠禽.兽的孽.种。
宋珩见她吓得似乎都快说不出话来了,自当她是胆小,害怕生孩子,抬手捏了捏她沁出汗水的脸颊,轻描淡写地道:“娘子且安心,洛阳城中有的是妇科圣手和经验丰富的产婆,我阿娘十六的年纪诞下我阿兄,你如今已有十九了,应当不会有事。”
说完,兀自披了外衣起身下床,扬声唤人送水进来,赤条条地下床擦拭一番穿了中衣,又掀开床帐来替她清理腿上的秽物。
宋珩取来干净的里衣欲要替她穿上,未料施晏微却突然冲他发怒,张开丹唇重重咬在她的手背上,恨到连长睫都在微微颤动。
“方才那大半个时辰还没咬够?”宋珩微微沉了眸子看向她,得意洋洋地抖了抖叫她咬出不知多少牙印的宽厚肩膀。
施晏微咬到他的手背几乎都要透出血痕来,这才觉得解气了一些,松开牙关,抬眸愤愤地瞪着他,咬着牙不发一言。
宋珩并未因为她的冒犯动怒,反而因她肯在自己面前展现真性情感到高兴,伸出去就要去抚她那鲜红欲滴的小耳垂,却被施晏微抬手重重打下。
“走开,不要你碰我。”施晏微蹙着着一双黛眉,毫不留情地拒绝他的触碰,拖着疲累的身躯自个儿穿了衣,下床时扶着床柱缓了好一阵子,这才慢吞吞地立起身来,两腿软好似那滚水中煮透的面条,不得不唤门外侍立的婢女来助她穿好衣服。
宋珩高兴不过数息,很快又因她的冷淡态度心情低落,只呆呆站在一旁,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穿衣洗漱。
哪怕她心里不愿意同他共处一室,现下也只能被他攥在手心里。宋珩如是想着,方觉宽心一些。
约莫一刻钟后,婢女提着食盒进来,往小几上布了菜,二人彼此沉默着用过早膳后,因都是从前未曾伺候过施晏微的,宋珩不放心,仔细交代底下的人好生看顾她,这才往书房去了。
是夜,宋珩仍是与施晏微宿在一处,替她擦过药后,便没羞没臊地将人抱在怀里亲香埋头,自不必赘述。
次日一早,施晏微被他怀里的温度热醒,宋珩被她的动作吵醒,睁开了睡眼,长长的睫毛细密弯曲。
“我来伺候娘子穿衣可好?”宋珩的凤目里映着施晏微的身形,什么都看不清,仿佛整个世界只有她。
施晏微睡得有些迷迷糊糊的,心情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竟是懒怠去回答他的问题,兀自掀开了被子欲要下床去。
宋珩将她的举动理解为默认,忙不迭抱住她下了床,单只手托住她,让她坐在他的臂弯里,另只手打开螺钿衣柜,询问她今日要穿什么颜色的衣裳。
施晏微没有特别的偏好,只要合眼,什么颜色都使得,随手指了一件桂子绿的,宋珩见了,听话地取出那套衣裙,这才看清楚下面乃是一条刺金线的红菱石榴裙。
不由想起那句诗来:石榴裙下无君子。
他在她面前,的确算不得什么正人君子,说是以权压人亦不为过。可偏偏上天叫他遇见了她,又是在北地无人可压制他时,她逃不出他的掌心,合该是他的。
宋珩想了片刻,替她穿起衣衫来,里衣里裤他穿得还算轻车熟路,可她身上的衣裙,他素来只会解不会穿,故而耗费的时间不免多了一些,还穿得歪七扭八的,只得求助于旁人,唤婢女进来补救一番。
施晏微心内鄙夷他一番,自去净面。
一时用过晚膳,打横抱起她大步流星地行至府门外,踩着脚踏上了马车,吩咐车夫启程。
施晏微不甚在意他要带自己去何处,其实只要不在他身边,哪怕让她去陇上种地放牛,亦或是去城郊的道观清修都无妨,总好过当一个毫无自由和人格尊严可言的禁.脔。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马车在一座小宅子前停下。
宋珩用膳前便已派了人快马来此处打点关系,是以这会子早有人立在角门处静候他的到来。
施晏微仔细观察那中年妇人的举止神态一番,心中大概猜出了宋珩请她过来是为了做个,当下只微微抬首去看宋珩挺拔如松的脊背,唇畔勾出一抹冷笑,心内暗道他的手段着实不甚高明,挑来拣去也不过是些洗脑和调.教人的下三滥路数罢了。
别院不在热闹的坊市间,加之天色尚早,巷中不见半道人影,寂静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