橙黄的烛光下, 施晏微叫他鹰一样凌厉的目光盯得脊背发寒,不由自毁失言,错开视线低下头, 低低替自己描补道:“妾一时昏了头胡言乱语, 家主莫要当真。若惹得家主不悦,妾愿受罚。”
宋珩本就是为着唬她, 当下看着她窘迫的模样,旋即舒展开眉头,抬手拇指向上轻抚她红润的唇瓣,话锋一转逗.弄她道:“受罚,用何处受罚?这里, 还是何处?”
说到最后一句话时, 还不忘低眸往她的小腹下看,言语间的暗示再明显不过。
施晏微万不能接受用上面伺候他, 她与陈让还没这般过,便是起头要用手时,陈让也不舍得用她的。
横竖不过是被狗咬, 且忍过今夜, 便是出不得府又如何,此间没有蘅山别院那样多的人可以随时随地盯住她, 她留在府上走走看看, 仔细观察, 说不准还真能叫她觅得良机逃出生天。
想到此处,施晏微立起身来, 继而面无表情地去解高腰襦裙上的系带, 一双清眸平视宋珩着衣襟处的棕花暗纹,仿佛一个只能被动服从主人命令的木偶人。
“家主自己什么话都说得, 旁人就说不得;妾自知不算聪慧,却也不是蠢的,那夜在太原城的乾元门楼上,家主与妾说的话,妾字字句句可都还记得。”
施晏微似是觉得委屈,又似在与他发泄情绪,那两汪似藏着清水的冰剪明眸低垂着,无甚神采,看得宋珩心口直发闷。
“不过是说来与你玩笑两句。”宋珩轻笑一声缓解屋中沉闷的气氛,按住她解自己身上衣裙的玉手,“娘子既知我的抱负,更应安心伴在我的身侧,何愁没有大好前程,替你阿娘挣个国夫人的尊号。”
施晏微闻言,坐回那张全新的月牙凳上,攥着衣袖默了默,沉吟片刻后朗声道:“妾素来不甚在意那些个身外之物,何况人死如灯灭,死后的哀荣于逝者而言无甚意义,妾想,即便阿娘真的在天有灵,更愿意看到妾能平安喜乐。”
宋珩越发觉得她的心智着实不像个十八岁的女郎,遂垂首凝视着她的清眸,似要洞悉她那柔弱躯壳下的坚韧灵魂,启唇问她道:“你年纪虽轻,看得倒通透。似这般无欲无求,就不觉得无趣?”
只要不与他做那事,施晏微是不惧与他对视的,遂仰起下巴抬眸看他,从容不迫地回答道:“何为有趣,何为无趣?于妾而言,以自己的双手换来银钱,可以不受他人拘束过自己喜欢的日子,做自己的话事,那便是有趣;倘若没有了自由,不能随着自己的心意过日子,哪怕有再多的锦衣华服、金银珠宝,被人囚困在漂亮的牢笼里,仰人鼻息,供人赏玩,又何来的乐趣可言。”
宋珩如何会听不出她的话外之音,只当她是在樊笼里过惯了舒坦日子,又哪里能够知道笼子外头的艰难险阻,远远不是她这样的娇弱女郎可以独自面对的。
“娘子原是识过字读过书的,天底下可有哪本圣贤书上教过你如此糊涂的道理?想来是平日里看多了那些杂书的缘故。明日我进宫述职,娘子便留在府上将《女诫》和《女论语》各抄写十遍;日后回了太原,不许再看那些劳什子的话本,先将四书熟读才是正经。”
叫她抄书便罢了,偏还要她熟读四书拿儒家的那套伦理纲常来禁锢她的思想,他自己若是信奉这套东西,自当全心全意忠于朝廷忠于圣人,又岂会生出谋夺天下的野心。
她今夜的确是有些糊涂了,竟然妄想同他谈论自由与束缚,这可不是往他的心口上扎刀子,忤逆他驯主的身份么?
她该沉住气,在他面前表现得本分乖顺一些的。怎的还巴巴地说出令他防备自己的蠢话,当真是叫猪油蒙了心,脑袋勾了芡。
施晏微思及此,霎时间泄气如霜打的茄子,蔫了吧唧的,少不得软语示弱,再恰到好处地争取一番,免得宋珩瞧出她不过是佯装乖顺,只一味敷衍认错而已。
“家主要罚妾抄书,妾不敢不从;家主要妾熟读四书,妾亦不敢不用心读,只是妾总要做些事情打发闲暇时间,家主莫要不让妾读话本可好?”
施晏微一壁柔声细语地说着,一壁伸出白嫩纤长的柔荑去扯宋珩的袖子,眸子里满是柔顺、不安和隐隐的希冀,仿佛丛林中一只迷茫彷徨的幼鹿,直看得宋珩的一颗心都要化了,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变得沸腾。
“好娘子,今夜是你先招的我。”宋珩掰开她攥自己衣袖的玉指,与她十字相扣,唇畔勾起一抹浅浅的笑意,“你既有那样多的善心施与旁人,何妨也匀出一些在我身上,也助我脱出苦海。”
话毕,握住她的另只小手,蹀躞玉带横在腰上,指尖传来玉石金扣的冰凉触感。
窗外万籁俱寂,忽而一阵寒冷的北风萧萧而过,顷刻间吹动满院修长笔直的凤尾竹,随风发出低沉的拍打声。
施晏微掌心陡然一热,翠岫般的黛眉微微蹙起,麻木地任由宋珩掌控她的手。
仿若沙滩旁轻柔舒缓的海水触上坚硬无比的礁石,预示着一场狂风暴雨即将来临。
不多时,宋珩的衣袍便散落了一地,施晏微的衣衫亦不如先前那般齐整。
长案上的一应物件悉数被宋珩随手扫落于地,抱了施晏微置在案沿处,俯下身来吻住她温软红润的唇瓣。
施晏微能感觉到,他今夜的确温柔轻缓许多,可她还是觉得不大舒坦,攀上他因用力而肌肉鼓起的手臂,收拢手指去掐他上臂处的腱子肉。
阴云之下,惊涛拍打海岸的声音交织在耳边,施晏微折着眉,仿若海面上飘摇不定的一叶小舟,因那海浪摇晃不定,寻不到可以避开的生路。
宋珩痴缠着她吻了许久,离开她唇的时候便不再拘着自己,直至听到她喉间细密低沉的音调,他方抱起她立起身来。
施晏微的指甲嵌进他的皮肉,张开丹唇,恨不能就此咬死他才好。
不多时,宋珩垂眸看向她那散乱的发髻和洁白的脖颈,指腹拭去她眼尾的泪珠,询问她道:“好娘子,怎的又哭,你莫不是水做的?这好些金珠玉露,倒叫我不知你究竟是欢喜还是难过。”
施晏微缓缓抬眸看向他,眼眶里红得厉害,哽咽着说自己肚子有些疼。
宋珩那厢听她如此说,虽也有心怜惜她,可这会子箭在弦上,焉能有不发之理,只抱紧她稍稍低头凑到她耳边,尽量用温和的声音安抚她自己会快些。
而后进到里间将人小心翼翼地放到锦被之上,俯下身去,勉强结束此间的事。
施晏微将那些脏东西按出后,拿掌心轻抚着小腹,实在是有些隐隐发疼。
宋珩见她眉头皱成川字,红润的唇瓣亦抿得很紧,似乎还在用力咬自己的下唇,难得一回向人低了头。
“方才是我不好,娘子莫要这般咬自己的唇,不若咬我的手出出气可好?”
说话间将汗珠尚还未干的手臂伸出去,示意她咬,施晏微嫌恶地看他一眼,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别过头将白里透着红的小脸埋进软枕里,再不肯理会他。
宋珩见她这般,立时蔫了吧唧的像个做错事的孩童,悻悻唤人送水进来,替施晏微清理一番擦了药,自去浴房取下衣架上她的藕色海棠诃子握在手里,勉强又抒解一回,这才拿凉水冲澡。
待他穿上中衣、亵裤回至正房时,施晏微眉心微折,两只小手犹自交叠着放在小腹处,睡得并不安稳。
宋珩怕吵醒她,轻手轻脚地钻进去,拿开她的手将自己的大掌覆上去,将她拢在自己温热如火的怀抱里,这才惊觉她的小腹甚至不及他的手掌大,如此孱弱,倒要如何去怀一个孩子呢,少不得要叫她好好养上些时日,身上多长些肉才好。
锦被中的施晏微很是怕冷畏寒,叫他抱住,立时暖和不少,顾不得怕他,只挪了挪位置,让身上的寒气多散一些出去。
难得见她肯这样靠近自己,宋珩恨不得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住,嘴里就跟吃了蜜糖似的,连心尖尖都是甜的。
是夜,宋珩拥着她一同入了眠。
次日清晨,施晏微是被小腹处的刺痛唤醒的,身侧早没了宋珩的身影。
熟悉的热流往下坠,施晏微自然知道是发生了何事,本能地起身欲要往更衣室去。
檐下的青衣婢女耳听得屋里的动静,推门迎了进来,恭敬询问道:“娘子可是要起身洗漱了?”
施晏微不觉得有什么,大大方方地问她府上可有月事带,那婢女点头道:“婢子上月用普通的布料新制了两条,娘子可先拿去用,婢子这便禀明管家去库房拿绸缎和棉布多制一些给娘子。”
“如此,谢过女郎了。”施晏微与人道过谢,耐心等她去取月事带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