顷刻间, 施晏微有如晴天霹雳,那道惊雷震得她久久回不过神来,待她清晰地意识到宋珩嘴里的话是何意时, 不由心冷半截。
悔恨、懊恼、彷徨、痛苦、无助......数种负面的情绪同时凝结在心口, 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恍惚间想起宋珩亦不愿看到她先于正妻诞下子嗣,施晏微仿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面色凝重地道:“家主还未迎娶正妻过府,妾若先有了身孕,又该如何自处?”
拥着她的郎君不过沉默片刻,随后掰正她的脸对上她尚还泛着红晕的玉面,深邃的凤目平静无波, 不紧不慢地回答说:“若有了, 便生下来,我自会在你临盆前择个生性宽和、眼里能容人的新妇, 再风风光光地抬你进府做贵妾,保你一世富贵荣华。”
施晏微的一颗心随着他的话音寸寸发寒发紧,越发觉得自己当真可笑极了。
她从前竟会愚蠢到, 相信身为上位者、拥有无上权柄的宋珩, 会对着她这样一个孤苦无依的小小女子信守承诺。
在这个贵贱有等、尊卑有序、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她的女儿身和无权无势便是原罪, 他用他的权势将她囚困, 视她为笼中鹰雀, 定要折了她的翅膀、熬去她的天性,将她彻底驯服;如若不然, 便是将她生生困死在笼中, 也绝无可能再放她出去。
规则的制定者又何需遵守规则,一切皆不过是他们为着维护自己的既得利益, 愚弄和约束被剥削者的工具罢了。
他视她为玩物,愚弄和欺骗了她,她本该怒火中烧、愤恨至极的,可她此刻却仿佛置身于冰封万里的极寒之地,锥心刺骨的凉意令她呼吸一滞,发紧的身子亦不受控制地轻颤起来。
宋珩仍钉着她,叫她缠得很快复起,抱了她回到里间,抬手掀开床帐,与她一道跌入繁复的锦被中,继而将头埋在她细白的锁骨处,攻城略地。
施晏微阖上目无声别过头去,洁白的贝齿死死压住下唇,任由眼尾沁出生理性的泪水,两手紧紧攥住枕边的褥子,再不肯透出半点声来。
帐外忽地吹进一阵风来,清冷的月光洒在素色床帐之上,映出两道交缠难分的人影,珠帘随风微晃发出细微的碰撞声,却被账中急剧的声音尽数盖了过去。
宋珩见她并未同他大吵大闹,想是已经认了命,不过是仗着他这段时日对她的纵容,与他置置气罢了。
“好娘子,你也莫要恼我出尔反尔,我既占了你的身子,断不能容你嫁与旁人生儿育女。况《女论语》有云:凡为女子,先学立身,立身之法,惟务清贞。你已失了贞洁,若离了我,又该如何立身自处?”宋珩一壁说,一壁抬手支起她的下巴,要她睁开眼看着他。
二人目光相触的一瞬,施晏微下意识地避来他的视线,对他的厌恶简直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偏宋珩不肯叫她躲开,将她的脸掰正,自上而下地俯视着她。
施晏微强忍着恶心,眼里氤氲上一层不甘和痛苦的水雾。
他口中所谓的贞洁,根本就不该存在于女子的襦裙之下,更不该成为束缚女性的枷锁;凭什么这个世道的男人就可以三妻四妾、朝三暮四,而女人就必须从一而终,必须接受并服从于这样的社会准则,倘或她们生出一星半点的反抗之心,便会被视作水性杨花、罪大恶极。
所幸她现在泪眼朦胧,并不能看清宋珩那张令她无比厌恶的脸,只跟个死物般的躺在他的身下,被迫承受他施加在她身上的肮脏与龌龊。
宋珩动作稍缓,似是瞧出了她的刻意回避,拇指向上拭去她眼里泪,定要她好生看清楚他要她时的样貌,将她身上仅剩的幻想彻底击碎,叫她彻底认命。
思及此,宋珩便又凝了眸,沉着声说道:“杨楚音,你该知道,我杀人如麻,心冷如铁,非是什么善类,你往后若肯一心跟我,我自然疼你;可你若还心存妄想欲要背弃我而去,最好现下便歇了这门心思,我受用过的东西,宁愿毁去也不会便宜旁人。”
施晏微感受到他的拇指指腹掠过眼皮时的湿热和粗粝,只觉得他此时像极了一条缠绕住她的毒蛇,不知何时便会狠狠地扑咬上她的脖颈,直接结果了她的性命。
宋珩敏锐地察觉到她竟然在他的掌下分心,胸中不由生出几分不满的情绪,毫无章法地加重握她手的力道,将她的思绪击得四分五裂,喘着粗气道:“好娘子,我自然知道你是个知情识趣的,断不会生出那些个蠢念头;便是真个叫你侥幸逃了一时,自当想法子尽早将你寻回,你逃不出我的手心。”
施晏微叫他磋磨得实在有些忍不过,噙着泪扬起雪白的天鹅颈,檀口里断断续续地溢出几个低低的音调来。
宋珩听后,兴致愈发高涨,搂着施晏微没羞没臊地说了好些个像是在骂人的浑话,掐住她的腰背又行了一回。
过了许久,账中渐渐安静下来,宋珩一脸餍足地埋头扎进施晏微汗涔涔的颈窝里,轻张薄唇发出一阵满意的喟叹。
“我朝多有沉溺于寻仙炼丹的天家贵胄和士族子弟,诸如此等虚无缥缈之事从未入得我的眼。依我说,娘子才是那足以令我快.活似神仙的灵丹妙药。”
施晏微就那般躺着,面无表情地看着头顶上方的帐子,有什么流出来,黏糊糊的贴在白皙的肌肤上,她无心去理会,只在心里暗下决定:她要逃!
她要逃离这座困住她的牢笼,逃到一个没有宋珩的地方,隐姓埋名,安稳度日;待日后风声过去,宋珩娶妻生子、姬妾成群彻底忘了她这个人,她与宋珩成为两条永不相交的平行线,自可再往锦官城而去。
宋珩于那厢事上颇为卖力,自然出了不少的汗,湿热的手掌尤自拢住施晏微的,许久后方依依不舍地从她身上离开,高声唤人送水进来,照旧先替她清理干净。
不多时,宋珩替她穿上干净的衣物盖好被子,捡起地上的衣袍套在身上,慢条斯理地系着腰上的蹀躞金带,不疾不徐地提醒她道:“今夜说与娘子听的话,还望娘子能够细细思量一番,过两日给我满意的答案。”
话毕,大步离了里间,兀自披上挂在屏风后的鹤羽大氅,大步出得门来,望下房处来唤冯贵。
彼时子时已过,月明星稀,北风萧瑟。
冯贵的瞌睡顿时没了大半,打着呵欠屋内吹灭蜡烛,提灯出来,却听两只乌鹊立在枝头吵嘴,遂打起精神循声看去。
凝眸瞅了那乌鹊两眼,复又不动声色地稍稍抬头将目光落到身侧那人的面上,观他今日不似往常那般神清气爽,只默声与宋珩并肩往府外走。
主仆二人骑马来到宋府西院,走角门归至退寒居。
当天夜里,宋珩用凉水草草洗漱宽衣,将将睡上不到三个时辰便又起身往军中去。
施晏微因昨夜疲累至极,是以今日直睡到日上三竿方醒转过来。
甫一掀开被子抬起腿,腿间的肿胀令她下意识地低.吟一声,却是阖上目倒吸了一口凉气,胳膊肘撑在锦被上缓了好半晌才慢悠悠地半坐起身子,略抬起手拍在床柱上弄出些声响吸引外面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