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姿坐在自己家的木地板上, 面前是她打开的小行李箱,里面装了一些零零碎碎的日用品,睡衣, 还有她给Emily和郑述准备的结婚礼物, 是一套艾吕雅的作品全集, 上下两册,像两块结实的板砖。
她滑着手机里的天气预报, 碎碎念道:“伦敦明天天气还不错, 但是只有十几度,怎么刚十月下旬就这么冷了?巴黎好歹还有二十几度。”
“有太阳就不错了,”清泽坐在她旁边,“我记得有一年, 也是十月份, 气温直接降到了零度,都把我冻感冒了。”
梁姿思忖一会儿,“那我还是穿双长靴子吧,还能在里面偷偷穿条秋裤, 人上岁数了, 不禁冻。”
清泽转头看着她,眼底起了坏心思, “黎黎,你可没上岁数, 身子骨好着呢。”
他混着头发轻轻咬住她的耳垂, 再松开,“尤其是昨天晚上, 宝贝, 你怎么这么软啊?”
梁姿红着脸把碍事的男人推到一边, “离我远点儿!”
清泽倚着白墙,哈哈笑出了声。
他把那两块板砖拿起来掂了掂,又说:“你给他俩送这么贵的书有什么用,他俩也看不懂法语,梁老师还不如送给我。”
“谁让他俩读了,摆着当装饰用的。”
梁姿说完,站了起来,果真从书架里选了本书,递给了清泽。
他看了一眼封面上的书名。
Capitale de la douleur,痛苦之都。
“也是Eluard写的,送给清老板吧,超现实主义诗歌巅峰之作,”梁姿顿了顿,“我封的。”
“那我可得好好拜读拜读,” 清泽接过来,“作为答谢,我后天当导游,带梁老师在剑桥逛一圈,好不好?”
梁姿亲他一下,“好。”
梁姿收拾完行李,和清泽蜷在小沙发里打闹,你拍一下,我挠一下。
清泽攥紧她两只不老实的手,笑道:“问你件正事,你今年冬天确定不回青岛吗?”
“不回,要改论文。”
“那你圣诞节那两天,要不要跟我回趟瑞士?咱们滑个雪,在小木屋里休息几天。”
梁姿的重点有点偏,“小木屋?多小的木屋?”
“……也,也不是特别小,”清泽眨眨眼睛,“但肯定比巴黎的这个房子小。”
她“哦”了一声,“就只去一个几百平的小木屋?不去别的地方?”
清泽语气试探,“再去趟日内瓦,在家里吃个饭?就只是吃个饭。”
梁姿转了转眼珠。
这人怎么总想带她见家长。
不过清泽爸妈人都挺好的,见一下也可以。
“行。”她痛快答应。
叮铃铃。
早上五点,寂静的卧室里突兀地响起了铃声,梁姿的手机屏幕在黑暗里发出微弱的光芒。
梁姿从睡梦中惊醒,迷迷糊糊地捞起手机一看,来电人是“爸爸”。
她揉了揉眼睛。
这不是微信电话,是打到她法国手机卡上的越洋电话。
她心里一沉,按下了接听。
通话时间很短,不到一分钟就结束了,梁姿什么也没说,一共“嗯”了三次。
清泽早就被铃声吵醒,他躺在梁姿旁边,等着她跟他讲。
一片漆黑里,他听到了梁姿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嗓音哽咽:
“清泽,对不起。”
“我不能跟你去伦敦了。”
“我姥姥摔了一跤,正在手术室里抢救,我得回去看看她 。”
早上十点的机场人头攒动,大厅广播此起彼伏,梁姿将所有喧嚣隔离在外,真空气泡里只留了她和清泽两个人。
清泽一手拉着行李箱,一手与梁姿食指相扣,跟她一起在海关排队。
下午一点半从巴黎起飞,第二天早上落地上海,再飞青岛,这是清泽能帮梁姿买到的最快的航班了。
他将她拢进怀里,胳膊在她身后交叉,紧贴着她的后背。
他想把所有的安全感都给她。
如果可以,他还想把她的难过全都要过来。
他想看梁姿眼睛一闪一闪地跟他说话玩笑,而不是眼神发空,沉默寡言五小时。
清泽不顾旁人眼光,双唇在梁姿的耳尖又亲又吮,“宝贝,别担心,姥姥的身体能接受手术,就已经有了很大的保障。”
梁姿把脸埋在他温暖的胸膛,“嗯。”
两人在拥挤的队伍里排了四十分钟,终于要排到头了。
可清泽还是抱着梁姿不松手。
他捧着她的脸,接连咽了两下嗓子,才说出了心底的那句话:“黎黎,我可以陪你一起去。”
他的双眼望进她的失焦眼眸,一分一秒,等待着她的回应。
梁姿想,第三次了。
这是清泽第三次问她,他能不能见见她的朋友。
能不能见见她的家人。
梁姿也是第一回 ,仔细地考虑起这个请求。
她摇摇头,“不用,我自己去就好,你去参加婚礼吧,记得把礼物送给他们,再替我说一句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