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筷子什么意思,我给你夹菜只为了给你面子,但该划的界限还是要划清?
或者,你别以为夹个菜,有些事就算过去了?
……这是还在记仇吧?
刚才林蝉无论眼神或动作,包括那一点若有似无的笑意,都充满了鄙夷和嫌弃,犹如一枚石子投入水中激起涟漪,一圈一圈地扩散开,余韵悠长,后劲十足。
景晔才刚自我安慰缓和了几分的心绪,再次惶恐起来。
平心而论,他真的很怕被林蝉讨厌。
如果不常联系的三年内林蝉没有性情大变——现在看来也很难有这个可能——那么,一如景晔对林蝉的了解,他是全沙区最能记仇的人,没有之一。
他们还是小屁孩的年代,蒋子轶因为开玩笑说了一句林蝉像小姑娘,林蝉整一个月没给过对方好脸色。
后来蒋子轶发觉不对,提着零食饮料哄了几天,结果脸色是好了,可从此一起玩时蒋子轶说什么他都不接茬。偶尔,蒋子轶找他聊天,林蝉冷笑一声,不阴不阳地答:“我们小姑娘听不懂。”
那会儿,小学生林蝉无师自通地学会了软暴力,第一次施展,持续时间大半年。
一句无心的玩笑话,让蒋子轶现在宛如性别平权先锋,再不敢拿这些开玩笑。他甚至还落了个“看见林蝉冷笑就心里发毛”的后遗症,至今未愈,隐约有跟随他终生的意思。
“小心眼”“得罪谁也别得罪他”成了大家的共识。
景晔向来没体会过,而现在,他端坐在自家的饭厅,完全理解了蒋子轶当时的心情:看见林蝉一点细枝末节的表情,就会自行脑补出他即将用各种小表情明里暗里膈应自己的悲惨生活……恨不能当场给林蝉跪下,大喊我错了我都改。
可是改什么呢?
改说,“我喜欢你”?
这时候再说喜欢,会是林蝉想听的回答吗?
他暗自哀嚎,为什么要这么突然这么直接地面对被误会的真相?
景晔悲愤地想:姓虞的在帮腔时哪怕动过一秒钟的脑子,都能知道冷暴力高级玩家从来都不是他,而是那个看似人畜无害的高中生吧?
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
一顿饭也毫无味道。
“我吃饱了。”景晔放下筷子,说出这话时感觉身边的人同时停了停扒饭的动作,后背立刻绷紧,以为林蝉即将采取措施。
但林蝉没理他,片刻后,继续闭着嘴咀嚼起来。
家里有规矩,客人在时吃完饭也不能离席,景晔百无聊赖,却坐如针毡,只得悄悄地用余光偷看林蝉。
林蝉进入青春期后开始学美术,原本就不太活泼的性格更加内向。可他并不被动,也不难沟通,相处起来,其实是很舒服的。
他吃饭慢,看书慢,走路不慌不忙,连发呆都永远有自己的节奏,做什么时身边的空气流速都仿佛放缓了,叫人不忍打破这份宁谧氛围。可他又从来不耽误任何事,似乎脑子里铺着一张计划表,精确到秒钟,把人生阶段分割得无比清晰。
他不是完全安静的人,有时会恶作剧,有时也煞有介事地讲一个冷笑话。他会讨人欢心,会在朋友生日时藏一点小礼物等人发现。
开朗与沉默,狡猾与木讷,包容与记仇……好像在林蝉身上矛盾地融为了一体。
景晔觉得林蝉有股很独特的气质,但他们认识十来年了,不仅他,恐怕每一个发小都不敢说自己完全了解林蝉。
景晔喜欢和林蝉相处,可也害怕惹他不快。
“……我觉得那个剧大结局还是太仓促了,你们当时拍的时候,没人觉得女二号死得有点敷衍吗小晔……小晔?”
“景晔,奶奶在和你说话呢!”
叶小蕙的声音穿透虚空,一下子把景晔拽回餐桌上。景晔尚在迷茫,叶小蕙毫不客气地戳破他:“你盯着弟弟发什么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