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小玉,你有反应吗。”◎

“狼真的不会下山吗?”

“不会的, 它们离这里很远,野兽在晚上嚎叫很正常。”

“那它们饿了呢?”

“饿了就先吃我,”陆厝笑着回眸, “你趁机跑出去叫人, 喊狼来啦——”

顾裕生用手肘轻轻地撞了下对方:“就你话多。”

到底是被人薅下来了。

陆厝再三保证,表示他对这一带非常熟悉,不会出现任何的危险。

顾裕生还拽着车门把手, 说你发誓。

“相信我, 骗你是小狗。”

“你本来就狗。”

然后, 顾裕生就眼睁睁地看着陆厝从兜里掏出块巧克力, 撕开包装放嘴里。

“狗不能吃巧克力, 看, 我能吃。”

顾裕生:“……”

这个证明方法还真是清澈又愚蠢呢。

但总算勉强答应了下来。

陆厝简单地绑了几根树枝,做成简易的火把, 点燃后擎在手里:“并且这一带佛门重地,野兽也是有灵性, 不伤人的。”

干燥的枝桠发出“噼啪”声,映得陆厝眉眼格外深邃, 脸上的伤还明显着,但被火光一照,显得很柔和。

顾裕生把围巾往上提了提, 只露出两只眼睛。

毕竟也是自己说的, 睡不着,想在外面走走。

降温了,预报的雨没有下来, 这里的寺庙规模不大, 香客也不算多, 但道路空旷,顺着潺潺的小溪往外走去,两侧田埂稀稀拉拉地长着灌木,地里的庄稼都收过了,支棱着一些枯萎的高粱秆,很是萧条。

月凉如水,连蟋蟀声都没了,只有不知名的鸟叫,和一两声蛙鸣。

顾裕生停下了脚步。

“怎么,”陆厝侧眸看他,“害怕了?”

“有点。”

顾裕生诚实地抬头:“太黑了,所以就稍微怵得慌。”

以及那沉默的山。

白天看不是很明显,会被翠绿的植株和鸟语花香所妆点,但到了夜晚,世界安静下来,裸露的岩石颜色深沉,衬得起伏的山脉,像是张着嘴的巨人头颅,乱石变成牙齿,等待着将夜空吞噬。

并且周遭人烟稀少,顾裕生踩在沙土上,仰望黯淡的星河,突然有种很深的孤独感。

“别怕,”陆厝揉了下他的脑袋,“我陪着你。”

顾裕生往外躲,同时毫不留情地拆穿。

“是我陪着你吧!”

他依然觉得什么师父打电话的事,是陆厝编出来瞎扯的。

但答应下来,还有一个原因。

就是自己没进过寺庙,真有那么点好奇。

小时候家里受宠的孩子,脖子上都会戴玉,男孩是观音娘娘,女孩是弥勒佛,他曾经也有,不仅有玉,还有个变形的长命锁。

“都是被你咬的呀,”当时妈妈是这样解释的,“你长牙的时候,就拽着去咬,我们抢都抢不下来。”

顾裕生那时候,已经有了重量和价值成正比的概念了。

“那你们为什么给我买空心的呀?”

小孩聪明着呢,可会矛盾转移了。

爸爸立刻回答:“实心的太重,挂脖子上不舒服。”

顾裕生拖着长长的声音:“是不是因为这种便宜——”

妈妈正色道:“不要看价格,这个可是我们去庙里买的,又请大师开过光呢!”

顾裕生立马被唬住,睁圆了眼睛。

低头瞅了瞅自己脖子上的玩意,原来这么厉害呀!

当然,后来他明白了,妈妈当时是糊弄自己的。

那个锁来源于她的嫁妆,一对金耳环,请老师傅熔了,打成的长命锁。

希望这个小孩,能有丰裕的一生。

“你小时候身体不好吗,”他问陆厝,“所以经常去庙里?”

陆厝回眸:“嗯,差点活不下来。”

这点,他还真没撒谎。

五六岁的时候是生过一场大病,来势汹汹,却束手无策,当时他妈妈还没离世,但眼看着朝不虑夕,家里连着倒下两个人,又逢上权利斗争,便有些恶毒的话传进耳朵。

“是不是舍不得孩子,想要带着一起走啊?”

“那可就难办了呀……”

大人们在外面道貌岸然,躲进家里后都露出了原本的嘴脸,大抵做过不少亏心事,所以要比一般普通人家,更显迷信。

工程放款的时候一个子儿都甭想让他们多掏,但捐香火钱眼都不眨,修路造桥也有,名字刻在花岗岩上,红围巾往脖子上一系,熏熏然跟随众人鼓掌。

菩萨一定会记得这笔账的!

这样想来,心里踏实许多。

但可惜给寺庙里的佛塑了那么多金身,家里的小男孩,还是一天比一天衰弱下去。

估计是许的愿太多了,神灵来不及庇佑。

高烧,惊厥,吃不下东西,送医院也查不出病因。

后来爸爸去了妈妈房间,问,是不是真的打算给孩子带走?

陆厝不知道当时妈妈是怎么回答的,只是后来从佣人的对话中,识得一二。

“听见了啊,说的是……可别,我不要孩子!让我一个人干干净净地走!”

“是不是还让老爷给她葬别处,不想死了还要待在陆家。”

“哎呀呀,真是造孽……”

陆厝还没恢复彻底,病了那么久,眼睛显得很大,披着小毯子坐在楼梯上,幽灵似的飘荡。

爸爸经常带他去庙里。

会买一些字画,文玩,家里也来过不少慈眉善目的大师。

“这个老桩不错。”

“陆总喜欢,拿去就好。”

“不能夺人所爱,多少钱?”

大师满脸都是灿烂的笑容:“出家人不说钱,叫缘,陆总是有福之人,这样吧,八万八千缘。”

陆厝了无兴趣,坐在厢房内的禅凳上,盯着自己的脚看。

斋饭还没好,很无聊。

逗逗大人们好了。

他晃了晃自己的小腿。

“不要动,”父亲立刻扭过头来,“没规矩!”

看吧,这个世界一切都是计算好的。

做出什么样的动作,就能得到相应的反应。

陆厝从凳子上跳下来,掀开门帘,去和外面的小黄狗玩。

能听见几句里面漏出的话。

“这月十五的诵经祈福,已经为夫人准备好了……”

“嗯,有劳。”

陆厝揉着小狗的头,心里不明白,妈妈已经不在了,还能听到那些经声吗?

最主要的是,妈妈似乎并不爱听这个。

他站起身子,往外看去。

淡淡的香火味中,崖下松涛阵阵,远处的山脉似乎笼罩着朦胧的青烟,身后是金碧辉煌的庙宇,眼前是怪石耸立的群山。

恍若被仙人点化,凝固住的骇浪惊涛。

如此的不真实。

夜风呜咽。

顾裕生停下脚步,转身看向他:“没事,灾都过去了,必有后福。”

他们没走多远,但火把已经快烧尽了,给两道影子拉得很长。

“谢谢,”陆厝笑笑,“还要继续往前走吗,那里有条小河。”

顾裕生摇头:“不了,怪瘆人的。”

他使劲儿裹了下衣服,心里发愁,今晚该怎么睡。

真的要跟陆厝在车里将就啊。

床上都失眠,狭窄的车厢里,肯定更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