诺亚深绿色的眼睛因为愉悦而在阳光下变得通透, 他的耳尖有些发红,微微喘着气, 在伊莱过于直白的注视下听到了自己夸张的心跳。
似乎连伊莱都听到了, 他伸出有些凉的手, 贴在了诺亚侧颈那一小块激烈收张的地方, 一边接吻一边笑了起来。
“笑什么?”诺亚舔着他的嘴角, 声音里带着浓浓的鼻音和眷恋。
伊莱的指甲在那一小块皮肤上轻轻挠了挠, 诺亚看上去像下一秒就要整个跳起来, 他脸颊通红地按住了他的手腕, 把那只手拖到嘴边咬了一口。
伊莱勾着嘴角, 低声道:“因为我看上去像一个诱拐了纯情未成年的坏蛋。”
他拍了拍床铺,示意诺亚上来。
诺亚怕碰到他的伤口,轻手轻脚地钻进了被子里。空调的温度跳得很高,两个人挤在一床被子里有些发热, 诺亚很快就开始出汗,但他搂着伊莱不肯放手。
在伊莱的药里面加了一些安神的成分, 也许是考虑到他刚刚经历过频繁的记忆修正,所以在这种过于舒适的温暖里面,他的额头贴着诺亚的锁骨, 甚至短暂的忘记了那些噩梦一样的现实,也忘记了浑身肌肉的疼痛和痉挛, 很快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我觉得你需要吃点东西, ”诺亚小声说, “不能总靠营养液维持能量。”
但是伊莱一点都不饿, 他的胃部处于一种麻痹的状态,他毫不怀疑自己吃下去的瞬间就会吐出来。
“不,不想吃。”伊莱从鼻腔里发出这几个音。诺亚毫无抵抗力地妥协了,下巴贴着爱人的头顶,半合上眼睛。
伊莱现在很瘦、很瘦,抱在怀里好像没有了重量。
他按耐着自己繁殖了太久的阴暗情绪,不让它们来打扰这个美好的时刻,一下一下地数着伊莱的心跳,听着他的呼吸,一直到那个呼吸变得很平很悠长,才悄悄地将怀里的人往自己怀里紧了紧,以一个密不可分的姿势与他四肢相缠。
“后来呢?”半睡半醒的伊莱有些含糊的低声轻问,没头没尾的,被安神药入侵的脑子不知道又在想些什么。
诺亚不由得想起了“恐龙”酒吧里的那些夜晚,他偷偷地跑到伊莱的房间里,偶尔会听到他用同样的语气迷迷糊糊地说梦话,大部分时候他都在梦中训斥着诺亚,反复念叨着不要吃、坐好、不准偷看洗澡,有时生病了,他便会虚弱地叫老爸,叫艾萨克叔叔,然后让诺亚快跑。
诺亚的心上泛起了一阵阵酸涩的涟漪,他的声音低而温柔,贴着伊莱因为燥热而微微发红的耳尖,问他:“后来的什么?”
“铁骨……艾萨克……龙母……”伊莱几乎要睡着了。
诺亚找到了他开始变热的手,与他十指相握,小心地吻了一下他的侧脸。
“后来……没有什么了,”诺亚用小时候伊莱给他讲睡前故事时的语气,极轻地讲着那些不怎么有趣的事情,“我们在通道里面浮了一段时间,进入了没有水的路段。你的身体已经快崩溃了,水压和爆炸让你的耳朵和鼻孔里全是血,于是我把你放在了通道里,一个人游回去,偷了一辆自动车。”
伊莱迟迟的没有反应,呼吸越来越平稳,半响,才梦话般地说:“哦,坏龙,你学坏了,偷东西……”
诺亚无声地笑了起来,他一下一下地抚摸着伊莱柔软的食指腹,轻轻地“嘘”了一声:“伊莱不要告诉别人,我可不想把它还回去了,我很中意它,比你那辆只能收到五个频道的老车好多了,甚至还能打游戏。”
伊莱轻哼了一声,开始缓慢地滑入真正的睡眠。
诺亚安静地听着他的心跳,一直等到怀里的人浑身散发出温暖的橙色,才低低地开口:“我把你放在车里,做了急救处理,然后我们驾驶着自动车行驶了很长很长一段路程,很难想象那些恐龙是怎么独自穿过这么长的通道,因为驾车的我们一直到一个小时之后才走完了上坡,进入了同样漫长的下坡,最后撞上了冰冷的海水——我敢肯定这条路不是人类造的,因为它看上去像某种可怕的水陆两栖生物的巢穴。”
“不过我们还是安全地进入了大海。大海到处都是黑的,非常安静,安静得只能听到你的心跳和呼吸,我感觉时间如同静止了一般,整个世界都只剩下我和你两个人。(一段漫长的沉默)能够与你过绝对的二人世界,本来是值得高兴的事情,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非常非常难过,伊莱,你知道吗,我甚至想过掉头回去,去咬死铁骨,然后跟你在那个安静的地底世界里一直生活下去,离所有的人类都远远的——有些时候,我觉得我能够理解艾萨克想要做的事情,他或许想在你的身上复活龙母,再把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两个生命带回最初的地方,像童话故事里的大结局一样幸福快乐的生活下去。在那一片无边无际的海洋深处,我突然发现自己在骨子里跟艾萨克也没什么两样,我同样疯狂地绑架了两百多万人,同样的厌恶人类,同样的想自作主张带着你一起逃进世界尽头……”
“伊莱,你会生我的气吧?这么自私又狂妄,这么……”
后面的话消失了,诺亚说不下去了。
而他的爱人已经陷入了真正的睡眠,呼吸冗长,嘴唇轻张,只有冰凉的药液还在顺着透明的管子源源不断地流进他的身体里。人类的城市显然和海洋或者地底截然不同,即使是在隔音极佳的房间里,诺亚的耳朵依然能听到许许多多的声音:车鸣声、走路声、说话声、器械声、笑声……
他把注意力集中在了伊莱身上,那些声音慢慢消失了。
他低下头,把脸埋进了伊莱的脖颈间,嗅着从他的皮肤深处散发出来的温热的气息,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