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您的两位雇主之间关系如何呢?”哈代警官问道。
赫斯塔尔·阿玛莱特双手十指交叉,安静地搁在桌面上,看上去比大部分坐在这个位置的人都要镇定的多。
不过话虽如此,这个情节对他本人来说也算是很新鲜——他最常做的工作其实是气势汹汹地冲进这样的审讯室,指使自己被拷在桌子上的委托人应该说什么不应该说什么,像现在这样被别人用审视的目光打量真是罕见。
在他沉默期间,哈代警官问:“这方面也不能说吗?”
“……倒也不是,我在想用什么词描述他们两个之间的关系比较准确。”律师沉吟道,“您已经询问了不少潜在的证人,应该听说诺曼兄弟的关系实际上并不和睦。”
哈代警官点点头。
“他的那些手下们不会对您细说,但是实际上,造成这些不和睦的主要原因是——他们两个的能力相差很大。理查德要做家族产业的领导者,因为他觉得他是大哥,但实际上弟弟的能力更出众一些……”赫斯塔尔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是他们两个都不愿意承认的:弟弟嫌哥哥不够格,而哥哥……虽然他不会说,但是我想他嫉妒托马斯。”
“您对您的雇主真是直言不讳。”哈代警官谨慎地说。
“他们两个之间积怨已久,而我想尽量对您诚实。”赫斯塔尔平静地表示,“况且,虽然您显得对他们的兄弟关系很感兴趣,可实际上也不真的认为托马斯是凶手,对吗?——您怀疑凶手是维斯特兰钢琴师。”
“我可没有这么说。”哈代警官微微地挑眉,毕竟,他们还没开新闻发布会呢。
“我的委托人死在了荒郊野外,还被人恶趣味地插在了一根棍子上。”赫斯塔尔伸手点了点放在靠近哈代警官那一侧的桌子上的那几张尸体照片,尽管是全景,那尸体看上去还是特别狰狞,“这可不像是托马斯会干的事情,他就算是真想杀他哥哥,也会选择一枪爆头那种简单方法的。但是钢琴师会干这种事。”
对方这种实事求是、无动于衷的语气令哈代警官有点生气;况且,赫斯塔尔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伪装得当的轻蔑来——哈代熟悉这种表情,就是那种“因为你们办事不利没有抓住凶手,所以又有人死了都是你们的错”的表情。
他再一次开口的时候声音也更冷而严厉了一些,黑帮律师都是混蛋,哈代忍不住这样想。他皱着眉头说:“阿玛莱特先生,您也知道钢琴师是怎么选择受害人的,您是想要暗示您的委托人有罪吗?”
“在法庭不认定他有罪的情况下,他就是个无辜的人,钢琴师的个人意见算不得什么。”赫斯塔尔的嘴角拉扯出一个轻微的笑容,“至于理查德到底干过什么,您如果能带着搜查令去我的办公室,我就会一五一十地告诉您。”
他当然知道哈代警官不能——现在种种迹象都表面凶手是钢琴师,如果不能证明钢琴师和诺曼兄弟的产业有直接联系,哈代这辈子都不可能说服法官签发搜查令的。
哈代恼火地看着手里凌乱的笔记,到目前为止实在没有什么新收获:理查德·诺曼的仇人有一大票,又喜欢独来独往,他死亡前一天跟赫斯塔尔开了个短会,然后去幽会了自己的一个情人,自此之后就消失在了每个人的视野里——那个时候才晚上六点多,如果他十点遇害,没人知道他后来的三个小时中在那里。
或许,哈代警官又一次不得不承认他们追查的线索中断了——就好像面对维斯特兰钢琴师和礼拜日园丁的第无数次调查一样,这样的场景熟悉得令人感觉到恼怒。赫斯塔尔显然决定在这个时候火上浇油,这个男人短促地点点头,说:“所以,哈代警官,如果我们中间没有人被正式拘捕,我就得离开了——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与诺曼兄弟签订的各种协约可能得进行一些……变动。”
他含混地比了个手势,哈代没仔细问,反正,诺曼兄弟的势力内部最近得出现一阵大变动了,托马斯肯定会想办法剪除他哥哥的势力,更不要说那些虎视眈眈的其他黑帮……最近维斯特兰市警察局有的要忙了。
哈代就坐在原地,看着这位律师冷静到几近面无表情地从审讯室里走了出去,一边走一边近乎强迫症地下意识整理自己的袖扣,警察局这种环境对这种人说不定难熬极了。
而另一边,赫斯塔尔刚出了审讯室,就被另外一个人拦了个正着。
拦住他的是一个看上去三十多岁的年轻男性,有着一头漂亮的栗子色鬓发和一张讨喜的面孔,在这帮心力交瘁的警察之中带着那种仿佛对周遭氛围满不在乎的懒洋洋笑容。这个男人语气轻快,向他伸出一只手:“阿玛莱特先生?”
“您是?”赫斯塔尔谨慎地问道,没有握他伸出去的手。
对方好像也不是很介意,只不过笑眯眯地把手收回去了:“我是法医局的阿尔巴利诺·巴克斯医生,负责这次案件的尸检工作。您应该知道,出现了这样的谋杀案之后,受害者家属需要去法医局签署一些知情同意书和授权书——”
他顿了一下,做了个表示无奈的手势。虽然赫斯塔尔有一种奇怪的直觉,他做这个动作只是为了让自己显得更平易近人一些,而不是他真的为这件事感觉到无奈。
“刚才小诺——啊,托马斯·诺曼出来的时候我也问过他了,”巴克斯医生脸上的笑容纹丝不动,“他说,您可以全权代替他签署那些文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