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1)

麒麟 桔子树 20076 字 1个月前

吃完饭,徐知着把碗筷收拾好扔进洗碗机,送艾琳娜回主屋。贴身女仆霍莉站在门厅里挤眉弄眼,建议他们去湖边走走,艾琳娜笑着回绝,接过霍莉手里的外套,上楼继续工作。

艾琳娜一天工作12小时,从清早到午夜,反正地球是圆的,任何时间都会有科恩的员工在上班,这边太阳落下,那边太阳升起,艾琳娜每分钟都可以迎接朝阳,面对新的一天。

午夜时分,艾琳娜结束最后一场网络会议,把电视墙上的画面一个一个慢慢关闭。

“你是在说再见吗?”徐知着忽然出声,监控扬声器就设在办公桌正对面,声音清晰低沉,就像是面对面的低语。

“啊?”艾琳娜恍惚。

“我每天看你做这件事,关得特别慢,每一个都定定看一眼,就像是在告别。”

“没有。”艾琳娜笑了:“我只是在回想他们今天做了什么。”

“你可真是个工作狂。”徐知着感慨。

“所以啊,为什么要喜欢一个工作狂女人?”艾琳娜卷好一支烟从桌边站起,推开了身后的玻璃大窗。

老式的旧宅总是造得特别高,近五米的挑高,四米的窗,宽大的办公室里摆满胡桃木的家具,一个个高大厚重,将艾琳娜衬得无比单薄。

“还好吧,你要不工作,我也养不起你。”徐知着半开着玩笑。

“我要是不工作,你还会喜欢我吗?”艾琳娜问道:“如果我只是科恩家的小姐,每天关注高级订制,喜欢赛马和游艇,操心渡假别墅的装修进程。”

“当然不。”徐知着毫不犹豫:“我遇到过好几个那样的小姐,她们很可爱,但……我不想吓到她们。”

“可能我也没你想象的那么勇敢。”

“不,那跟勇敢没关系。”徐知着说道:“那只跟经历有关。你经历得多了,你就不害怕,你嗑过药,就不会馋大麻。普通人不需要经历这些,他们理应当不勇敢。而你不一样。”

徐知着停顿了一下,忽然问道:“你喜欢我,对吗?”

“但这不重要。”艾琳娜看着指间暗红色的烟头:“我早就过了把喜欢看得很重的年纪了。”

“那什么才重要?”

“安全。”

“我伤不了你。”徐知着坦然道:“我没那个本事。”

“但我能伤到你。”艾琳娜反问:“为什么你不怕?”

徐知着沉默了好一会儿,久到艾琳娜开始心慌时,一个温热的怀抱从背后贴上来,一只手顺着她的指背抽走残烟轻轻抽了一口。

“我觉得你不会。”徐知着翻看艾琳娜掌心的纹路:“因为你对乔哈恩挺好的。”

侵略感,艾琳娜感觉到威胁,她有些无奈的发现她过去坦白了太多,让这个男人太明白了自己的喜好。她喜欢这种男性的侵略感,温柔中带一点强势,举手投足间流露出随意的气息,仿佛他可以对你为所欲为,但实际却又很克制,连抚摸都很小心翼翼。

这世间的恋情正在变得越来越庸俗,女人把放荡当性感,男人把粗鲁当情趣,而只有这个男人,当他的呼吸触到你的耳垂,都能感觉到心跳。

“我们聊点别的。”艾琳娜不落痕迹地从徐知着怀里闪开。

“聊什么?”徐知着闷笑,把烟头按熄在小烟灰缸里:“聊世界经济吗?经济危机怎么才能过去?”

“有三个办法。”艾琳娜很认真。

“唔?”

“1.印度出一位毛泽东,消除农业贵族,集中力量做工业。2.美国再出一位罗斯福,加税减债,加强公共投资。3.中国出一位里根,减税减政,金融自由。”

“最后一条听起来好像会亡国。”徐知着乐了。

“其实每一种都不可能。”艾琳娜笑道:“无论改变是好还是坏,这个世界都会盲目的走下去,直到粉身碎骨,万劫不复,才能重新开始。经济学最大的谎言就是人的理性,没有人可以及时止损。”

“那怎么办?”徐知着困惑。

艾琳娜十分认真的:“不办。”

徐知着不觉莞尔。

“不要替天下人操心。”徐知着笑。

“好的。”

“到点儿下班,别太拼了。”

“好的。”

“可以替我操操心。”

艾琳娜失笑:“怎么……想?”

“比如说考虑一下,什么时候接受我。”

“但你一直没有回答我的问题,你想要什么。”

“我想。”徐知着微微低头,看着艾琳娜眼睛:“我想干干净净谈个恋爱,除非是你和我不再喜欢了,否则没人能逼我们分开。”

艾琳娜的瞳孔微微一缩,沉默片刻,方才轻声说道:“我明白了。”

“想好了吗?”徐知着压低了声音,慢慢贴近。

气氛极为暧昧,在呼吸交错间,艾琳娜还是让了一下,徐知着随即退后一步。

“我听说,在中国,女孩子应该矜持一点。” 艾琳娜沉默几秒,忽然笑。

“那都是瞎说的。”徐知着摸了摸鼻子,扯蛋扯得面不改色心不跳:“现在中国女孩子可热情了。”

“可我喜欢你们过去的样子。”

“行,我回去翻翻历史书。”徐知着见好就收。

徐知着临走时关了监控的音频记录,把马克西姆憋了个半死,坐在监视器前面抓耳挠腮的,一看到这小子折回,马上扑了上去:“你怎么回来了?”

“我怎么不能回来?”徐知着莫名其妙。

“你居然……”马克西姆满脸的恨铁不成钢,话到中途,猛然灵光一闪,惊叫:“你别是不会吧?”

“什么不会?”徐知着恼羞成怒。

马克西姆搓着手嘿嘿贼笑:“要不要我教你两手?包教包会……”

徐知着忍无可忍地一脚踹了过去。

两个壮汉逮着机会练了把手,徐知着苦于吨位不足,含恨败北,被马克西姆双膝顶着胸口压在了身下。

“输了输了!”徐知着憋得面红耳赤。

马克西姆心满意足地坐到一边,轻蔑地瞄了徐知着一眼:“你个废物。”

“你他妈比我重15公斤好吗??”徐知着不忿。

“喂。”马克西姆抬脚踹人:“你为什么一点也不激动?”

“激动什么?”徐知着莫名其妙。

“激动啊,心跳加速,呼吸困难,阴茎要爆炸……想抓住什么,压到怀里,开足马力。”马克西姆不满的踹着人:“你还是男人吗?”

徐知着愣了半天,迟疑问道:“你每次都那么激动吗?”

“当然。”马克西姆骄傲的:“要不然我为什么要追她,如果她不能给我带来这种感觉。”

“但……但……”徐知着略有些不好意思:“我很难会这样。”

“你以前都没有过?”马克西姆瞪圆了一双蓝眼睛。

“很偶尔吧。”徐知着想了半天:“之前,如果很久没有见到他了,可能见面时会很激动。”

“所以你对老板完全没感觉?”马克西姆困惑。

“没有你说的那种感觉。”徐知着起身,随便撸了把马克西姆的乱发:“但一开始的时候,我对谁都不会有那种感觉。可能我是个中国人,在我们那儿,我们认为男人性冲动太强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我们喜欢先谈好床下的感情,再解决床上的问题。”

“那你爱她吗?”马克西姆愣愣的。

“现在说爱太早了,但我很喜欢她。”徐知着想了一会儿,慢慢微笑:“我觉得我们可以好好相处,没准会很好。”

马克西姆想了半想,没想过弯来,只能费劲儿的吞了一口唾沫:“好吧,你觉得高兴就好。”

高兴吗?

徐知着不知道该怎么说,可能经历了太多,大起大伏,也就不会再大悲大喜。所有的快乐和悲伤都开始变淡,甚至现在回想过去,回想到那种仿佛永远无法摆脱的痛苦都开始感觉平淡了,那些不可呼吸的痛,那种不甘和难舍,慢慢变成了惆怅,变成了心底淡淡的影子。然后笼罩在头顶的阴影开始破裂,又开始能感觉到生命里的光……所有那些清风朗月的东西,曾经被蓝田抽空的生命,又开始回来了。可能永远都不会那么爱了,但也就永远都不会那么痛了,似乎,也是件好事。

谈恋爱这种事,如果到了一定的年纪,就会变成一场心照不宣的游戏,付出情趣,等待赏识,就像一场表演,你在舞台上旋转,等待掌声响起。艾琳娜在本质上是个非常讲道理的姑娘,她知道在什么时候鼓掌,什么时候送上花篮,她知道男人需要鼓励,她做得得体而又有分寸。

于是慢慢的,在刻意的了解下,他们开始明白各自的喜好,了解如何去取悦,回避那些会引起争执的话题,感情在春光中慢慢生长,整个园子里的人相视微笑,心照不宣。

这日子实在什么都好,唯一不爽的只有职业资格考试,徐知着满怀踌躇地出去,黑着脸回来。马克西姆十分欠揍地站在大门口等人,一看徐知着那脸色就哈哈大笑。徐知着咬牙切齿地抽出蝴蝶刀抖开,随手抖出一个刀花,恶狠狠地比了一下脖子。

不远处有人笑出了声,声音清脆爽朗。

艾琳娜从小径的一头走过来,她穿了一件浅蓝色的长裙子,样式很普通,看起来材质很舒服,雪白的皮肤沐浴在阳光里,露出精致的锁骨。

马克西姆刻意吹了一声口哨,徐知着无奈地瞥了他一眼。

“是不是我倒霉让你们所有人都很高兴?”徐知着没好气地问道。

“当然不。”艾琳娜失笑:“但我的确很高兴,因为我等到一个好消息。”

“唔?”

“听说过克拉地峡吗?在马来半岛的最狭处,隔开泰国湾和安达曼海。”

“你要参与那个运河工程?”徐知着惊讶。

“对,中国人在牵头搞这个事,我们一直想参与进去,他们也希望有西方合作伙伴,但一直没有谈妥条件。可是,现在……”艾琳娜眨了眨眼睛,笑容满足而明亮:“有好消息。”

“挺好的。”徐知着伸手碰了碰艾琳娜的嘴角:“你高兴就好。”

艾琳娜下意识闪了一下,闪过才感觉到自己行为刻意,反而平添尴尬。她是纯粹的日尔曼血统,铂金头发淡蓝眼珠,皮肤雪白,所以一点点脸红都特别显,简直像个害羞的小姑娘,从脸颊一直红到脖子根。

艾琳娜对这种情况简直恼火,徐知着看着她直笑,知趣地没有开口,但眼角眉梢里都是促狭,考试失利的阴影倒是一扫而空。

“我们后天去泰国。”艾琳娜抛下这句话匆忙而去,走过拐角时听到徐知着在笑,笑声像是实在压抑不住跑出来,几乎可以看到徐知着那忍俊不禁的样子。艾琳娜略停了停脚步,融化了淡淡的笑意在眼底。

凯特看见自家老板进门,十分夸张地做了个手势说道:“你现在看起来就像一个怀春少女。”

艾琳娜用手背按了按脸,无比懊恼:“我在等它消下去。”

“你这也太夸张了。”凯特作为一位在名利场里打滚的资深白骨精,简直满脸的不可思议:“你十八岁的时候都没有这么纯情过吧?”

艾琳娜平静了一会儿,笑道:“我十八岁的时候还是很纯情的,那时候他们都在,把我保护得太好。”

凯特一愣,眼中闪过一丝懊悔,连忙转移话题道:“那小子看起来很辣,真难为你忍到这么久。”

“我不需要忍。”艾琳娜在桌边坐下:“我不知道如何形容这种感觉,他让我感觉年轻,他的方式跟你我不一样,跟别的男人也不一样。他很温柔,很缓慢,他在浸透你……然后慢慢的,你感觉被打动,因为一些细微的东西,就像你很年轻时爱上一个人的感觉。你甚至会想放缓一点,不要那么快的就走向那么庸俗的关系。”

“这听起来很可怕。”凯特忽然严肃起来。

“对,很可怕。”艾琳娜苦笑:“我告诉他,我们搞定了克拉地峡的工程。他没有赞叹,没有惊讶,他看着我笑,摸一摸我的脸说‘你高兴就好’。”

“哇哦。”

“上百亿工程,足可改变世界的未来,而那都不比不上‘你高兴就好’。他简直该死的敏锐,他知道我喜欢什么,他让我感觉自己被宠爱,用那么细小的方式,那么自然……”艾琳娜神色迟疑:“他让我觉得……他可以依赖,我可以从他手中得到点什么,他像个男人,而我可以当一个女人。”

“我忽然有种很不妙的预感。”凯特双手抱胸,十分谨慎的:“你不会爱上他了吧?”

“我不知道。”艾琳娜有些犹豫:“他很有魅力,而且他很聪明,不好控制。”

“但他还是很安全的。他没什么根基,也没什么背景,他孤身一人,他需要仰仗你。”

艾琳娜叹了口气:“我们真的没有办法对TSH做点什么吗?”